蘇雲起目的已經達到,便點了頭,李豐收如蒙大赦。


    偏偏這時候大房媳婦劉麗過來焦急地說道:“娘,本來商量好讓金崽打幡的,但孩子沒輕沒重的,多了兩口涼水,這會兒肚子疼得起不來,可怎麽辦?”


    出殯要走好幾裏路,鐵崽年紀小走不了那麽遠的路,可雲婆將財產全都劃拉給鐵崽,她也就不客氣了。


    她就要看看沒有子侄打幡喪事還怎麽繼續。


    李豐收暗罵了句愚蠢,快十歲的孩子打個幡能有多累,幹嘛非要在這時候招惹雲婆?


    萬一她驢脾氣上來,攔著不讓四牛下葬怎麽辦?


    而且橫死之人怨氣本來就重,再久久不能入土安息,化作厲鬼回來報複呢?


    蘇雲起最不怕威脅,無所謂地說道:“我兒有長子,金崽不舒服在家休息就是。”


    說完她把白幡遞到鐵崽手裏,然後一把抱起他:“拿好了,讓你爹記著回家的路,以後有人敢欺負你,就讓他回來給你撐腰!”


    鐵崽奶聲奶氣地說道:“好,我等爹回來。”


    他已經不太記得爹的樣子,但他記得爹把他扛在肩頭玩鬧,他很開心。


    陳素娘的眼淚又決堤了,她強行忍著哭腔:“娘,還是我去吧,你是長輩,去送葬我怕人家會說。”


    “輪誰也輪不到你個孕婦去,又不是死成絕戶了,誰敢拿這說事,我回來給他腦袋擰下來,一會兒你回房休息去,現在你隻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其他一切有我,你不要操心。”


    蘇雲起看了眼陳素娘的肚子,心裏十分擔憂。


    她懷孕才七個月,可肚子已經比多數足月的產婦還大,很大概率是雙胎。


    在現有醫療條件下生雙胎風險很大,偏她還經曆了丈夫離世的變故,危險會更甚。


    隨著司儀拉長音調地喊出殯,蘇雲起抱著鐵崽兒走在隊伍的最前麵,緩緩往墳地走去。


    陳素娘看著大紅棺木越抬越遠,淚水再度模糊了眼睛。


    但沒了先前的惶恐害怕,因為今天的婆婆有一種莫名讓人安心的力量。


    到墳地時陰陽先生已經看好位置,墓坑也挖好了。


    “怎麽才來?”陰陽先生不滿地對司儀道。


    他心裏不由埋怨起老搭檔來,子承父業沒問題,但好歹把兒子教得靠譜點,連入葬的時辰都能耽誤,怎麽能端好這碗飯?


    司儀小聲說道:“主家出了點狀況。”


    陰陽先生臉色這才好看點,他跳進墓坑裏再做最後一次整理,然後按規矩放置好隨葬的餡食罐和長明燈。


    之後抬棺人合力將棺材抬進坑中,再聽從陰陽先生指揮調整棺材方向。


    然後就是填土了。


    “大娘,按規矩第一鍬土應該由長子填,麻煩你看著點。”司儀叮囑道。


    蘇雲起點點頭,牽著鐵崽站到墓坑邊。


    在填土前她從脖子上取下一個蘭花狀的木刻吊墜放進去。


    這是原身四十歲生日時李四牛送她的禮物,是她一生中最珍視的物件。


    如此也算母子團聚了。


    “安心去吧,我會安置好素娘母子,你要是有下輩子,千萬記得對自己好一些,千萬不要輕信狗男人。”蘇雲起輕聲念叨著。


    說完她輕輕扶著鐵崽的手鏟起一鍬土倒在棺材上。


    她沒注意到脖子下麵突然有了一個和吊墜一般大小和形狀的記號。


    沒等站起身蘇雲起一連噴出好幾口鮮血。


    隨即她感覺身體裏有東西抽離,大概是原身徹底離開了。


    棺材見血是為不吉,在場所有人趕緊圍過去,見棺材沒沾到血才把心才落回原處。


    隻有鐵崽抱著蘇雲起大哭:“阿奶,你不要死,以後我都聽你,你別不要我!”


    蘇雲起擦掉嘴角的血跡,抱起鐵崽安慰道:“我沒事兒。”


    她不僅沒事兒,反而因為把胸口滯澀的血吐出來感覺輕鬆了不少,就像堵在胸口的石頭被移開了一樣。


    “雲婆,你看開點,要多保重身子。”


    一個抬棺人勸道。


    “我知道,李家人看鐵崽的眼睛都泛著綠光,不看著孫輩平安長大,我怎麽合得上眼睛?”蘇雲起苦笑著說道。


    “你能這麽想就好了,今天你沒出麵我都捏把汗。”


    蘇雲起落寞地歎了口氣:“說來不怕大哥笑話,一知道四牛出事,我當時就撐不住了,素娘說幾回請郎中都被李豐收擋回去,我知道他的心思,他巴不得我死,他好把撫恤金分給他兒子,素娘母子能幹活兒就留著,幹不了就賣掉,我不甘心,在鬼門關前轉了又轉,硬是回來了。”


    李豐收會給她上眼藥,她比他還會。


    而且她說的是真的,吐完血的樣子也很狼狽,效果直接拉滿。


    “難怪看著你跟換了個人似的,沒想到李豐收看著人模狗樣的,行事卻這般無恥。”


    “李家真不是東西,但凡有一個好的都不能這麽對你。”


    “以後你別給他家賣命了,多給自己打算打算。”


    ……


    每句罵李家的話蘇雲起都深以為然,但遠遠不夠。


    “勞煩各位大哥把土填結實一點,四牛苦了一輩子,我想他身後能安穩一點。”


    漢子們對視幾眼,他們知道雲婆是怕貓狗野狼之類的聞到味道來刨墳啃屍,可她的擔心實屬多餘,因為她兒子隻剩一把骨灰。


    陰陽先生說道:“放心,肯定給你辦妥妥的。”


    一刻鍾後眾人齊心壘墳包,豎起了墓碑,再敬上香燒些紙錢喪事就結束了。


    蘇雲起看著打著轉往上飛的青煙出神。


    年輕的生命逝去總讓人遺憾,比如李四牛,比如前世的她。


    會不會有人因為她的離開而神傷呢?


    “快回去吧,山間風大,別凍著孩子。”


    蘇雲起回過神:“好。”


    回到家天色已黑,李豐收已經請人準備好兩桌席麵用來招待幫忙的人,漂亮話說了一套又一套。


    他向來如此,表麵上的禮節做得十分周到,換句話就是很虛偽。


    這就顯得蘇雲起在山上的鋪墊尤為重要。


    不管他表現得多好,大家都隻覺得他居心叵測。


    一個故意拖死媳婦兒的男人能是什麽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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