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難寧。


    靖王在百花苑待了大半夜,頭疼著該如何善後。


    百花苑的侍從當晚大多都去了月下閣侍奉,園中根本沒留幾人,更別說是夜晚少有人靠近的魚戲池了。


    追究來追究去,最後還是要追究到靖王頭上。雖說這本不怪他,卻少不得,要被睿王那邊的幾個大臣多嘴。


    靖王與睿王的關係相當微妙。


    一邊,靖王的確在襄助睿王,但另一方麵,靖王自己的勢力並不少睿王許多,甚至有壓過他的勢頭。因此睿王那邊的一些臣子,十分忌憚靖王。


    於是每當靖王出錯,睿王那裏的人雖明麵上沒大動作,但暗地裏,也沒少與皇帝上眼藥。


    想到此處,靖王閉了閉眼,他深吸一氣,再睜眼時,眸底又是一片深黑。


    第二日朝會,睿王一派的人一反常態,當眾提起櫻桃宴之事,言辭傲慢激烈。


    那工部侍郎好一通高談闊論,自宴會上這一點不足掛齒的疏漏延伸到靖王辦事不力,不顧大局,難堪大任。


    靖王黨的人豈能容忍對方如此詆毀,自是反唇相譏。朝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仿佛菜市口般吵鬧。


    皇帝靜靜看了許久,才緩聲:


    “夠了。”


    大殿登時一寂。


    “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食君之祿,你們可曾行忠君之事?”


    大殿一寂,眾人紛紛跪地:“陛下息怒。”


    皇帝半垂著眼,喜怒難測:“若無國事要議,便退朝罷。”


    “靖王,你留下。”


    眾人齊齊應聲拜退,唯有靖王垂眸立在原處,仿若轟然潮水退去時,仍巍然不動的雕塑。


    他麵色恭順,暗地揣測皇帝的意思。


    這幾年來,皇帝對朝中結黨之事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今日這通爭吵……成功引動了皇帝的不滿。


    是,明麵上,皇帝是因這些大臣為無用之事爭吵而發怒。可根本,就是不悅於他們的黨爭愈演愈烈。


    但皇帝單獨留他……又是為什麽?


    靖王麵色沉靜,心底卻起風暴。


    莫非皇帝想要敲打他?不……今日是睿王的人先挑起話頭,皇帝就算要敲打,也不該留他。


    還是皇帝知道了什麽?按理說這些年……他瞧著皇帝已經要將那事揭過……


    靖王思量間,皇帝終於開口:


    “墨兒,你長姐如何?”


    靖王微怔後,恭敬回話:“回稟父皇,長姐及時為人所救,並無大礙。”


    他壓下唇邊冷笑,想竟是如此。


    皇帝單獨留下他,不過是親口問一問雲昭。


    明明讓內宦打探也無不可,可皇帝就是如此牽掛她,非要親口過問了才放心。


    聽靖王道了無事,皇帝淡淡嗯一聲:“那就好。”


    “朕聽他們說……救了昭昭的,是今年的新科探花,永安侯的孩子?”


    “是。”


    皇帝低眸片刻,似是思量一陣後,說道:


    “稍後你帶人去瞧瞧昭昭,再將朕的賞賜帶去給那孩子,算是朕一點心意。”


    吩咐完這些,皇帝才道:“阿朗莽撞,行事沒個輕重,你莫與他見識。”


    皇帝口中的“阿朗”,是睿王雲朗。


    靖王目中劃過譏諷,他應是。


    大約是覺得自己這話中的偏私之意有些明顯,皇帝補充道:


    “墨兒,你性子沉穩,朕一貫放心你。”


    “昭昭的事情,朕不怪你,不過那些個糊塗下人,該懲處的還是得懲處。”


    靖王低低應過是。


    皇帝看了靖王片刻,他與這個孩子一向不親近,早年幾乎要忘記自己還有這麽一個皇子。他們的相處,不似父子,更像君臣。


    皇帝還是因此有些愧疚,遲疑道:“墨兒,王妃身子還好吧?”


    “謝父皇關心,蘭兒近來好了一些。”


    見靖王始終不鹹不淡的,皇帝也沒了興致。他由一旁內宦扶起,道:


    “朕乏了,你退下吧。”


    --


    雲昭還是病了。


    盡管近來愈發和暖,昨夜也及時喝了驅寒的湯藥,卻還是因為那片刻著涼得了風寒。


    她真是恨極自己如今這虛弱的身子。


    寢屋內門窗緊閉,雲昭歪在坐榻上,不情不願地喝著濃黑湯藥。


    一位清秀侍女入內,輕聲細語道:“殿下,靖王殿下來看您了。”


    “不見。”雲昭擰著眉,斷然拒絕。


    “靖王殿下說,他是奉陛下之命來探望,還請殿下見一見他,也好讓陛下放心。”


    雲昭的眉頭蹙得更緊,她頭腦昏昏,口中苦澀彌漫,卻又不得不見靖王……


    榻上美人閉了閉眼,麵上流露出幾分淡淡的死意。


    那侍女見此,便輕手輕腳退下,去請靖王進來了。


    趁此空當,瓊華指揮著另外幾人架起屏風,擋在了雲昭跟前。


    靖王甫一入內,便嗅到苦澀藥香。


    他眸心微動,看了眼屏風,又看一眼引路侍女。


    後者低眸答:“我們殿下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您,才吩咐如此。”


    靖王的目光在其身上流連片刻,他心下疑惑,總覺得此人有些眼熟。


    不待他細究,她便與其餘幾人福身退下。


    他暫時收起疑惑,向屏風處道:“父皇很掛心長姐,特意托臣弟來看您。”


    那屏風輕薄,上繡山水花鳥,針腳細密,乃一等一的蘇州繡娘合力繡成。其精美秀麗,將映在上頭的人影綽綽,都襯得仿若水墨畫般。


    雲墨便瞧著上頭的人影稍稍動了動,一道女聲悶悶傳出:“有勞四弟,還請轉告父皇,我一切都好。”


    雲墨應聲,似是遲疑道:“恕臣弟多嘴問一句……昨夜長姐,是如何落水的?”


    屏風後的雲昭知他果然要來打探,於是沉默片刻,輕輕道:


    “四弟不是問過瓊華了嗎,怎麽今日還要再問?”


    雲墨低眸,心說自是不相信什麽醒酒吹風看魚失足的說辭。


    哪裏就那麽巧,她那侍女剛“取魚食”回來,她就正好落水了?


    但他麵上仍恭謹:“臣弟沒有別的意思,是父皇命臣弟懲治失職之人,臣弟多了解些,才好處理那些個糊塗東西。”


    “我能告訴四弟的,就隻有那些,四弟還想知道什麽?”


    他緩緩上前一步,黑睫掩飾的眸中目光淩厲,仿佛要刺破屏風看清後頭的人:


    “長姐,臣弟有一事疑惑。江聿風他……是什麽時候下水的?”


    雲昭漫不經心:“重要嗎?”


    “倒談不上重要,隻是臣弟有些疑惑罷了。”雲墨噙笑,溫聲,“臣弟似乎……隻聽到了長姐落水之聲,卻不曾聽到江公子下水。”


    “不知瓊華娘子……可否為我解答一二?”


    雲墨說著,目光倏然落在一旁侍立的瓊華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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