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一如既往的蕭瑟清冷,席卷住枝頭將落未落的枯葉,極力射進那群整裝待發而又心生不舍的將士們中間。


    京城早已淒聲一片。


    蒼老的婦孺們相互扶持著,遠遠地隔著城牆,努力向下張望著,企盼能夠從中找到自己熟悉的麵孔。


    找到了,就是心中酸澀嚎啕出聲;找不到的,也隻有依靠著心中的信仰等待著他們平安凱旋。


    賈玨歎口氣,用力的提起賈環盔甲的圓領折理平整,餘光瞟到賈環身後青碧如洗的天空,喉頭便好似突然梗進一塊東西。


    他咬咬舌尖,精力平穩住自己的聲音:“我們不在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隨身帶好羅盤,到了扶桑不要偷偷溜出去玩兒,記著!打仗歸打仗,不能隨意虐殺老弱婦孺。”


    賈環情緒也有些激動,早早的便紅了眼眶,他低頭看著眼前比自己還要矮小的兄長,一時有些失了聲。


    過了好半響,才鄭重的承諾到:“我會記得的,哥哥,你回去轉告父親,我一定會殺敵開疆背上滿滿的軍功,衣錦還鄉的。”


    賈玨鼻子一酸,趕忙低下頭去,握拳狠狠擂了賈環胸前一記,沉聲喝道:“還說這些做什麽?快歸隊去。”


    賈環點點頭,轉身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賈玨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從前那麽小小的一個孩子,隻會跟在屁股後麵叫“哥哥哥哥”的孩子。


    他也長大了啊。


    隻希望......


    賈玨雙手握住胸前的衣襟,那裏麵包裹著賈環送給他的唯一的一塊玉珠。


    隻希望,你能夠平安歸來。


    送行禮做的非常盛大。


    飲盡杯中的烈酒,伴隨著瓷碗在地麵帥裂開的炸響。


    幾十萬將士嘶吼著軍歌————


    終究踏上了那一條多舛的,不知前路如何的不歸途。


    “還好吧?”


    水檀不知什麽時候閃身鑽到了賈玨身邊,有些擔憂地低下頭瞧他的表情。


    賈玨吸吸鼻子,抿嘴搖了搖頭。


    “唉....”水檀背著手歎口氣,遙遙的望向那幾乎看不見盡頭黑壓壓的軍隊,心裏也莫名的湧上來一種難言而喻的熱血與衝動來。


    “沒事的”


    水檀激動了一會兒,還是斟酌著言辭安慰賈玨道:“沒事兒的,你相信我。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生活,對他們來說,這顯然比安逸地端坐高居跟吸引人,更......能得到他們想要的。”


    賈玨笑了笑,眼眶還是紅的,他摸摸自己的眼角,嘲弄道:“你別以為我哭了,那好歹是我弟弟,他會變成這般模樣,自然也有我的一份力。他這回若是立下軍功,你得答應我,封他個將軍做做。”


    賈玨渙散著雙目想了一會兒,再次笑開來,肯定的道:“是了,他最想做將軍的,做了將軍,便再沒有那些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再看不起他了。”


    水檀弓著腰討好地對他齜著牙,問道:“你這算是.....濫用私權了啊,你這不是逼著我做昏君麽?”


    賈玨側頭看他一眼,幾乎無法抑製住想要擂他一拳的衝動,隻得不屑的噴了口氣,轉身便走。


    水檀瞠目結舌地盯著他的背影,呆了一會兒,趕忙追上去,一麵追,還一麵嘿笑:“生氣了啊?啊?真生氣了啊?我沒說不答應啊,可是你求人辦事兒,怎麽還是這麽個態度啊,喂!給爺笑一個!”


    賈玨停下步子,轉頭直勾勾地盯著水檀看了好久,突然翻著白眼麵目猙獰地咧嘴賞了個笑容。


    水檀被嚇得呆立當場。


    於是.......


    這兩個一調起情來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就當著滿朝文武的麵......


    咳咳,做出了這樣齷齪的事情。


    兩人一回宮,城門口便炸鍋了。


    先不說兩人引人浮想聯翩的神奇互動,單隻是皇帝荒謬的自稱便足以讓那一群上了年紀隻知綱常八股的老純臣們眼前一陣一陣發黑了。


    雖然離著遠,兩人說道大半話並未聽清,可這兩人明明白白的麵部表情哪個不是看的一清二楚啊?


    賈大人你那是什麽表情!


    你翻著白眼想幹什麽?能尊重人一點兒麽?


    老人家們紛紛義憤填膺了。


    小些的朝臣們大多是水檀拔除了那些百年世家後親自提拔的,多半承受能力強些。


    此刻大多是聚集在一處交頭接耳咬耳朵討論賈玨是何許人也。


    認識的多半就會恍然大悟道:“哦!那不就是從前出巡時救過皇上一命的xx大人麽?”


    然後幾個不認識的也會跟著一臉恍然大悟地道:“怪道關係如此親密呢,原來是有個救命之情傍身的啊!”


    且不論眾人如何非議,賈玨倒是渾然不知,至於水檀......


    他卻是巴不得有人曉得呢,今日之事,也難保不是有意為之。


    賈玨多少也知道點他的想法,可確實是地位不對等,若真的叫人曉得,恐怕說出來的就不一定會是大家期盼聽見的東西了。


    這一場儀式完畢,等到賈玨回府的時候,時候便已經不早了。


    才進了院子,便看見抱琴慌慌張張在亭子裏來回踱步。


    賈玨最看不得她這樣傻了吧唧,順勢停下問道:“你這又是怎麽了?”


    抱琴一回頭,身後的長發也被這力道甩地“啪”的一聲打在柱子上。


    “您可算回來了!”


    賈玨皺起眉,每次抱琴說這話,府裏就定沒好事。


    這樣想著,賈玨便有些擔心起來:“府裏又怎麽了?”


    抱琴瞪大眼睛道:“莫非爺已經知道了?那更是好,我現下便帶您去!”


    說罷拽住賈玨的袖子就把他往外拉。


    賈玨嚇一跳急忙揮開她的手,問道:“今兒個說話怎麽那麽不著五六?我才回府能曉得什麽?你給我講清楚了先。”


    抱琴頭回被凶,有些發怔地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道:“爺,您今兒個,心情不好?”


    賈玨有些頭腦發脹,捂著額頭站在原地許久,才緩緩回答道:“無妨,府裏又怎麽了?”


    抱琴於是不敢放肆,小聲地回答道:“是.....方才榮國府裏的大老爺尋來了,現下正在老爺書房裏呢,因他剛來時說的是要尋爺您,我那麽一聽差,便以為您在別處曉得了。”


    她講完這些,低頭嘟著嘴沉默了一會兒,又有些委屈地開口道:“大老爺等了許久,方才又同老爺吵過嘴,奴婢瞧見您回來了,便有些著急,不是有意冒犯的。”


    <a id="ads" href="http:///"></a>


    抱琴從小被賈玨寵著,還未聽過什麽嚴厲的訓斥,賈玨無事向來也不願意多教訓她,仔細算來,便是如同小姐一般嬌慣著養大的。賈玨向來把她當做自己女兒來瞧。


    現下看她這個模樣,也有些不落忍,隻得安撫道:“爺也不是說你哪兒哪兒做的不對,可你這咋咋呼呼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一改?跟在我身邊時還好說,日後嫁了人,難道還如同現在這樣麽?”


    抱琴有些扭捏道:“哪兒就有那樣長遠了府裏的嬤嬤們都說我是沉穩人,也就爺您講我咋咋呼呼了。”


    賈玨豎著扇子看了下日頭,覺得不早了,也自己動身往賈政院子走,邊走邊道:“你是我身邊的丫頭,我瞧你便如同自己閨女兒,日後定是要替你尋個好人家的,能沉穩些,自然更好。”


    抱琴撲哧地就笑開了,嘻嘻哈哈地便嘲弄道:“原來爺竟是將我看做閨女兒麽?我的爺!我可是比你還大個幾歲呢,哪兒有像我這樣老的閨女兒啊?”


    賈玨腳下一個踉蹌,險些五體投地,好容易站穩了來,更覺得沒麵子,咬咬牙道:“既然知道自己的年紀不小,平日裏就不要如同小孩一般裝可愛了,好歹也學著些府裏管家娘子們的為人處事,不是更好?”


    抱琴撅著嘴一跺腳,索性留在原地不走了。


    賈玨背著手哼哼兩聲,得意地走遠。


    賈玨從來以為,賈政是一個迂腐沉著除了之乎者也隻會瞪著眼睛罵孽畜的人;兒賈赦,就是那種典型的人老心不老,成日裏沒個正經,隻知道抱著小娘子舔她們唇上的胭脂。


    這樣兩個性格特征完全不同的人竟然會是兄弟,排除了環境與基因,那麽就會是又一宗未解之謎。


    因為抱著這麽個觀點,所以致使他在看到這兩個加起來都快過百的老兄弟你一拳我一腳麵目猙獰地打成一片時,腦子裏隻剩下不可思議。


    “我定要給你個教訓!!”


    賈赦齜著牙,鼻孔一扇一扇地噴著熱氣,梗著脖子將拳頭捏得咯咯直響,憤怒地叫囂道。他的臉腫地老大,也不知是不是被賈政打的,亦或是自己撞到了那個犄角旮旯。


    賈政聽到這個,一甩頭囂張地笑了笑,同樣揮舞了一下自己的大巴掌,回道:“果真是個粗野武夫!隻可惜榮國府大好基業,竟落到你這等人手上,真是可悲可歎!”


    賈赦大吼一聲,借著身後泥牆的力道,飛快奔過來,雙拳毫無章法地亂捶一通,嘴裏啊啊直叫,唾沫飛濺。


    “你老子的!”


    賈政對上賈赦的拳頭,微微後仰了一下,便伸手去拽賈赦的胡須,一麵還要故意氣他:“什麽我老子?我老子不是你老子麽?”


    賈赦一聽這個,眼珠子立即充血,瞪得險些掉出來。


    二人你來我往哼哼哈哈三字經不斷,還不過一會兒,便胡須也被揪下了,發髻也散亂了。


    兄弟倆抱成一團各自大喊著“卑鄙!果然是書呆子,打架便像女人一般,隻會拽頭發!!”


    “你才卑鄙!小時候你就趁著老太太不注意拉著珍哥兒欺負我!你以為我如今還會任你擺布麽?”


    賈玨倚在門邊,探出個腦袋偷偷看這狼藉的現場,心中頓生猥瑣————


    莫不是......虐戀情深因愛生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之平淡生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緣何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緣何故並收藏紅樓之平淡生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