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一眾驚訝地合不攏嘴的貴太太們,半晌才回神。


    “我,我竟然見到了時家的後人?”


    “那位……”一人依舊茫然著,不敢置信,“不是說,那位小姐在國外專心養病多年,從不回國嗎?”


    “我聽我先生說過,時林兩家是姻親,關係自然交好,林老的大日子,時家自然是要派個人過來的,隻不過沒想到,來的居然是時家這一輩唯一的後人。”


    “誒,我怎麽聽說,自從那件事後,這兩家人就鮮少走動了呢?”


    立刻有人出聲打斷,“你可小心點,那件事情談不得。”


    至於具體是怎麽個談不得法,那人沒有繼續說下去,前頭那人卻立刻噤了聲,顯然也知道,當年那件事,的確是時林兩家的關係惡化的起因。


    那樣一個鍾鳴鼎食之家,怎麽就會遇到這種慘事?


    她嘆了口氣,想不明白,也無需多想,這種事情和她們這個階層沒有關係。


    幾個貴太太又恢復了剛才談笑風生的狀態,菜品呈上來後,互相招呼著夾菜。


    林家人講究,男席和女席上的菜色各不相同,各自配備的酒水也不一樣。


    女席上是林家自產的梅子酒,度數低,甜度高,適合女士飲用,男席上準備的則是近乎國宴規格的濃香型白酒,嚐起來辣,下肚後卻有一道熱力綿長無窮,對於許多久不回國的人來說,是相當新奇的一種口感。


    言淮作為此次宴席的座上賓,自然少不了被勸酒。淺飲幾杯後,他假裝不勝酒力的樣子,藉口去洗漱間離了席。


    走到走廊上的軒窗前,卻拿出了電話。


    四下無人,因此顯得等待接聽的時間更久了些。


    那頭接起來時,背景聲音有些嘈雜。


    言淮笑起來,低聲問,“你們那邊結束的這麽快?”


    時燃似乎走動了幾步,換到了一個清淨的地方,才說:“這你都能猜出來?不過也是,你們那邊應該距離結束還早吧,女席簡單,大家吃吃菜聊聊天也就撤了,下午據說有傳統民樂演出,在外湖的湖心島,她們正張羅著過去呢。”


    “想去看嗎?”


    “不去也沒有其他事情做。”時燃語氣慵懶地說著,還打了個嗬欠,“反正也不能回去睡懶覺,索性跟著大部隊一起過去瞧熱鬧嘍,聽說要坐船過去,安排的也算有點新意。”


    言淮將手肘撐在窗沿上,聽電話那頭的小女人絮絮叨叨地說著女席上的見聞,和煦的秋風陣陣吹來,溫暖而寧靜。


    “剛才吃飯時,聽那群夫人說了一中午的資產清算。”她似乎來了興致,軟軟地喊他名字,“我還沒問過,你有多少資產?”


    言淮無聲翹起唇角,“還沒過門,就想掌握財政大權了?”


    “想得美。”時燃笑著說,“我就是好奇問問而已,你不說就算了。”


    這話一出,比什麽都奏效。


    言淮立刻舉白旗投降,思索了片刻說,“我在瑞士一家私人銀行有一筆固定十年期限的存款,倫敦兩處房產,加起來應該可以買下香港淺水灣附近的一間臨海別墅。”


    時燃不敢置信:“老天,我沒聽錯吧?”


    她在心裏折算了一下,大概也就是滬上任意一家中型公司一年的收入。


    可言淮好歹是言家的人,怎麽可能隻有這麽點資產?


    她的疑問言淮自然懂得,他笑笑:“別看不多,但都是我在軍團服役那幾年攢下的血汗錢,和言家沒有半點關係,以後都由你管,可要省著點花。”


    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調侃,那頭的聲音卻靜了下來。


    時燃吸了口氣,過了會才嘆道:“原來如此。”


    他口中的資產,隻是通過自己自食其力得來的血汗錢,而不是通過與生俱來的特殊身份得到的那些資產。


    這簡直和大多數不稼不穡、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形成了最鮮明的比對。


    莫名地,她覺得有些自豪。


    “怎麽辦。”她吸吸鼻子,帶著點鼻音說,“我好像更愛你了。”


    言淮在那頭低而誘惑地笑起來,“言太太,要知道,這世上有個詞叫——說不如做。”


    時燃被他直白的“做”字震得兩頰緋紅。


    好在那邊很快就掛了電話,那個帶點調笑的熟悉聲音是遠離耳邊了,可他說的話卻依舊在腦海裏迴蕩。


    說不如做說不如做說不如做……


    結合上下文可以得出結論——


    說愛不如做*愛。


    ……


    時燃頓時想起某些隱藏在夜色下的香艷片段,兩頰再度不爭氣地紅起來。


    說不如做…


    嗯…


    言先生的確已經在此前的無數個夜晚,身體力行地貫徹了這一理念…


    而且,貫徹地相當深刻……


    ——


    離席太久會顯得不夠尊重主人,言淮很快就回到了桌上。


    林沉瀾和他相鄰而坐,見他進來,立刻笑著招呼,周圍客人也起了興趣,紛紛打趣地問他什麽時候和時家小姐走到了一起,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言淮自己斟了一杯酒,為剛才的離席自罰一杯,才笑著說:“追了很久,最近才在一起。”


    一句話頓時惹起一片調笑聲,但也有不少人悟出了這話裏的別樣含義——


    原先都道言淮不近女色,其實人家早就心有所屬,所以才會對外麵的美色不屑一顧。


    那位時小姐,當真是好福氣。


    男人不像女人那麽八卦,眾人的關注點很快就被更有趣的事情取代。林沉瀾借倒酒的空閑湊過來,低聲問:“時燃那邊沒事吧?”


    言淮嗯了一聲,也壓低了聲音,“她們那邊剛吃完飯。”隨後端起酒盅,借碰杯不動聲色地掃視桌上情況,卻忽然發現,對麵的位置不知何時空了。


    而那個位置,是林棠波的。


    他蹙起眉,問旁邊:“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林沉瀾這時也看到了那個空位,回憶了片刻才記起來,“應該是剛才敬酒的時候,他被黎家的人灌了不少酒,可能是去洗手間催吐去了。”


    言淮沉默了片刻。


    沉默到林沉瀾也臉色微微一變,驚覺出一絲不尋常的味道,“你是覺得……?”


    言淮沒有聽他說完,再次起身,不顧身後相熟賓客的招呼,大步走出宴會廳。他的心從未跳的這樣快過,從口袋裏拿出電話的動作似乎都沉重了許多。


    拿出來,放耳邊,撥過去。


    一聲、一聲、接一聲。


    熟悉的號碼,熟悉的等待音,卻沒有等到那個熟悉的人接起。


    他不敢放棄,一連撥打了好幾遍,始終是無人接通的狀態。


    接線員一遍遍重複“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甜美又空洞的聲音,在心髒上撞出一個大大的空洞,罡風呼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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