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給出六萬美金的價格。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個數字被壓低了。


    確切的說,連表值的百分之一都沒有達到。


    老者告訴他們,整個鋪子能拿得出的現金隻有這些,再多他也無能為力了。考慮到這裏特殊的經濟狀況,他們隻能接受這樣一個價格。


    接過老者給的鈔票箱,兩人在道謝後離開店鋪,言淮順便在二手通訊店裏買了兩部手機和幾張電話卡。出來時,時燃正在隔壁的鋪子前駐足,目光流連忘返。


    “在看什麽?”


    他走過去,挽起她的手,低頭問。


    “漂亮嗎?”她指著擺放在玻璃窗裏,琳琅滿目的琺瑯彩盤,聲音輕輕的,“這種瓷器擺在餐桌上特別好看,我小時候,家裏的餐具都是這種材質的。”


    言淮將她的手舉到唇邊,輕輕一吻。


    “如果你喜歡,以後我們家裏也都用這種。”


    他低低沉沉地在她耳邊說著,路過的行人時而探尋地看向兩人親密的動作,他卻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意思。時燃被他呼在耳畔的熱氣弄得癢癢的,本能地想躲開,卻被他圈地更緊。


    她忍不住笑起來,第一次在言淮麵前提到母親。


    “我的母親,特別喜歡收藏波斯的工藝品,她總說,這邊的手工藝人在做東西的時候都有一種虔誠的情懷在,因為用心,做出來的東西都特外精緻漂亮。”


    母親是個很會過生活的精緻女人。


    在時燃的童年印象裏,她每天晨起都會在梳妝檯前描出精緻的兩彎眉,衣帽間有一隻大衣櫥專門收納她定製的旗袍,那種搖曳生姿的韻味是任何人都復刻不來的風情。


    現代的醫學美容技術早已成熟,母親卻從不嚐試,而是專門從紹興請來一位絞臉婆婆,定期用古法修飾臉麵,在三十多歲時,皮膚狀態依舊如十年前鮮活。


    “我大概永遠都學不會她把生活過成詩的態度。”她悵然收回視線,剛好看見逆光之下,言淮挺拔的側臉,正好朝她的方向望下來。“不需要把生活過成別人的樣子,即便那個人是你的母親。”


    他低沉的聲音環繞耳邊,時燃感覺到他身體上的一部分重量落在自己肩頭,腰間的那隻手也開始收緊。在吻落下之前,他輕聲說道。


    “你是獨一無二的。”


    ——


    他們在街頭攔了一輛計程車,準備去找旅館落腳。


    時燃坐上車時,仍然麵帶紅暈,言淮瞧見後,笑起來,“你這一害羞就臉紅的習慣,還真是可愛得緊。”


    可愛到,想讓他抱住就不撒手,啃上幾口才能滿意。


    時燃伸手在他手上掐了一把。


    兩人的動靜,引得司機小哥都循著笑聲,從鏡子裏看過來。


    時燃靠著他的肩,想到剛才那筆不劃算的交易,仍舊覺得惋惜。“明明都靠近波斯灣,左邊的沙特富得流油,伊朗卻這麽落後。如果不是在這裏,那塊手錶應該能換到更多的錢。”


    言淮倒不太在意,摸了摸她的頭,和她一樣說起中文:“雖然損失了一些錢,但總比拿著一堆現金招搖過市,引來一大群小偷來的好。”


    在不確定是否安全的環境下,他們的所有行為越低調越好。


    街上的建築物都還是幾十年前的老樣子,很有年代感,但保持都很整潔。


    從窗外收回視線,車裏播放的音樂,是美國魔力紅樂隊一首很有名的流行歌曲。主場細膩的聲線繾綣深情地吶喊,“i need your loving, loving, i need it now。”司機小哥跟著節奏,搖頭晃腦地哼著跑到天邊的調子。


    很奇怪,自從當年的德黑蘭人質事件後,伊朗和美國便開始交惡,但當地民眾似乎並沒有那麽高漲的反美情緒,街邊甚至還有山寨版kfc。


    當然換了個名字,變成了zfc——怎德基。


    時燃看了一會,把疑問告訴言淮,對方笑起來。


    “你知道嗎?”他攬著她,在外人麵前毫不掩飾兩人的親昵關係,“在德黑蘭機場,一進大廳就能在大屏幕上看到這樣一則政治gg——背景是紛飛的戰火以及孩子痛哭的臉龐,而美國某屆黑人總統和沙特國王卻手牽手,眉來眼去地各自微笑。”


    她被他的形容逗得噗嗤一笑,心想還好司機小哥不懂中文。


    “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你可是沙特軍隊最大的武器供應商,言家又有美國本土最大的軍工製造基地。如果被伊朗人民知道,炮轟他們房屋的武器正是你提供的,而他們世代居住的土地現在居然被這樣一個壞蛋踏足,會是什麽反應?”


    他笑著攤手,一臉無辜。


    “可我還是這裏最大的華資援建商,僅拿這座港口城市來說,我投資的廠子就提供了上萬個就業崗位。”


    這恰是時燃最不明白的地方。


    沙伊關係正處於激烈對峙時期,他向沙特輸送武器,擺明了就是將伊朗人民陷入水深火熱中,卻又在伊朗投資了這麽多慈善事業。


    樂善好施嗎?


    她不這樣認為。


    言淮的回答很有趣。


    “生意不是搞慈善,誰更可憐貨就賣給誰,願意出錢的才是我的客人。但拋開利益,我更願意為弱勢的一方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這樣生意才能細水長流。”


    壓倒性優勢隻會更快結束戰爭,隻有勢均力敵的膠著,才需要源源不斷的武器輸送。


    這是他們這行生存的原則。


    也是一直以來被部分世人詬病的原因。


    車子到達旅館門前。


    一幢臨街的三層小樓,刷了漆的牆麵略有斑駁掉色,是一家很普通的家庭旅館,各方麵硬體設施都比不上酒店。


    唯一的好處是,接收他們這樣沒有證件的黑戶,在繳納高額保證金的前提下。


    言淮在前台開了一間家庭房。


    他們踩著咯吱作響的木質樓梯上樓,用鑰匙打開房門,意料之外,房間收拾的幹淨溫馨,沒有想像中的那麽不堪。


    床上鋪著幹淨柔軟的灰格子床單,時燃半躺上去,抱著軟軟的枕頭,舒出一口氣,“終於可以睡床了,這兩天快把我骨頭都折騰散架了。”


    言淮謹慎地將臨街的窗子關上,拉上窗簾,打開房間內的吊燈,走到床邊,雙手撐在她身側,居高臨下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房間隔音不好,他聲音放的更低。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打個電話。”


    時燃懶懶地嗯了聲。


    所有精神放鬆下來後,才真正感覺整個身體疲憊到不行,話都沒力氣說。她緩緩閉上眼睛,看上去也是一幅累極的模樣,言淮將被子蓋在她身上,走到桌邊,拿起剛才買的手機和電話卡。


    洗手間的門被輕輕關上。


    裏麵傳來的細碎交談聲。


    大概過了有十幾分鍾,時燃努力想要讓自己陷入睡眠中,可始終覺得少了什麽。


    好像自從海島那夜,他們擁抱著入睡後,她就開始眷戀他的臂彎。明知這樣的依賴不是好兆頭,偏偏她已如飲鴆止渴,無法克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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