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ins翻了翻自己的主頁相冊,最近上傳的攝影作品還是一個月前,評論裏有不少催她發新作品的留言。


    挑了三四個眼熟的id,禮貌回復幾個笑臉表情,隨後打開私信列表。


    一條direct message靜靜躺在手機屏幕上,時間顯示為十幾天前。


    “next months exhibition in le louvre museum may be a good choice。”


    (羅浮宮下月的藏品展覽或許是個不錯的拍攝選擇。)


    她對於自己遲來的回覆感到十分抱歉:“sorry,ive been very busy recently。”


    (抱歉,我最近很忙。)


    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ins是她唯一使用的社交工具,這個id叫bn的網友是幾年前她偶然結識的國外攝影發燒友,兩人平時常用私信交流,但都無關私人信息。


    直到現在,隔著一根網線,她不知道bn是哪國國籍,正如bn不知道是男是女。


    這樣不涉及男女之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其實也是一種難得的幸運。


    僕人按了門鈴進來服侍。


    她收起手機。


    從小就不太習慣這種被人伺候的感覺,便讓她們把熏油花瓣放在台子上,自行離開。倒是留下了一名黑髮黃膚的婦人。


    是剛才給她送毯子的僕人。


    莊園內的僕人大部分都是印度來中東做工的,高鼻深目很好辨認,很少見到東亞麵孔,所以她印象很深刻。


    試探性的用中文打了個招呼,對方果然微笑著頷首,禮貌又恭謹地喚她“時小姐”。


    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從特意過來照顧言淮生活起居的本家老人。言淮手下的人都稱她為“餘媽”。


    “他每次外出談生意,您都會陪著嗎?”


    時燃好奇的詢問。


    “倒不是每次都這樣,小少爺一年時間裏大半都在外麵,多數行程都比較匆忙,也隻有這次在利雅得住的久一些。”


    餘媽細心的將熏油在她後背塗抹開來,柔軟的指腹擦過後背輕輕按摩著,“言老心疼小少爺這些年不容易,所以才派我過來伺候著,外籍僕人跟咱們語言不通,用起來倒底不如自家人順手。”


    時燃懶洋洋的趴在浴缸沿上,眯起眼睛,將下巴墊在手背上。


    “他還真是個大忙人。”


    她喃喃說道,困意像隻小蟲似的漸漸爬上來,眼睛逐漸眯成了一條縫。


    “那麽大的家業,要操持好肯定是要下功夫的。小少爺接手生意後常年在外麵忙,言老為此不知道訓了他多少回了。”餘媽絮絮叨叨的說著,時燃雖然睡的迷糊,卻也聽到了關鍵字眼。


    “為什麽要訓他?”


    “還不是因為小少爺整天忙,身邊連個知冷熱的人都沒有。用言老先生的話說,他的字典裏就沒有‘成家’這兩個字。”餘媽說的繪聲繪色,末了卻感慨地嘆了一句,“不過,方才少爺讓我給您拿毯子,還是第一次見他對女孩子這麽上心。”


    時燃的神誌被這句話成功拉了回來。


    不知怎的就想起,幾個小時前,他說她不善偽裝對外人的感覺。


    他應該是看出了她對林沉瀾有刻意的保持距離。


    那是不是等於說,他同樣看出了她對他的信任和親近?


    許是見她沒有立刻回答,餘媽手上動作停了下來,有些歉意的說,“看我這張嘴,一說起話來就收不住,您可別怪我多話。”


    “怎麽會怪您呢。”


    時燃回過神來,側了側頭,露出的半張臉頰被水汽熏得微紅。


    “我隻是有些感慨,言淮在我們這群小輩中已經是榜樣人物了,他這麽厲害都還被訓,像我這種不成器的,豈不是要被打個半死呀。”


    她故意用調皮的語氣說,餘媽立刻被逗得笑開了花,連眼角皺紋都寫上了笑意。


    “小姐這說的是什麽話,您這幅模樣,哪個捨得對你動半個指頭呀。就連我們小少爺,對您都是與眾不同呢。”


    時燃聽的臉上一熱。


    嘴上卻假裝不經意地隨口應了句,“是麽?”


    隨後便轉換了話題。


    隻是那句與眾不同,讓她臉上的紅暈,一直保持到沐浴結束都遲遲沒有散去。


    --


    這一夜過得很快。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外麵隱約有汽車鳴笛的聲音。


    時燃的睡眠質量一直不是很好,但凡有點聲響就會被吵醒。披上睡袍下了床,眯著眼拉開半扇窗簾,遠遠看見大門駛進一串長長的車隊。


    回頭看一眼牆上的鍾表,五點一刻。


    言淮那傢夥,才剛回來?


    果然幹大事的人都比較拚。


    她打了個嗬欠,躺回床上繼續夢周公,原本靜悄悄的二層小樓卻因為言淮的回來,響起一陣不小的動靜。


    這些動靜傳到二樓時仍有些嘈雜,她翻了個身,睡的不是很熟。


    言淮回到二層小樓時,解散了大部分隨從。


    彌生跟著他上了樓梯,地毯吸收了大部分噪音,兩人腳步都放的很輕。與此同時,莊園裏負責夜間巡邏的警衛隊,動靜也比平時都安靜許多。


    這是個難得清淨的早晨。


    早已習慣他夜出晝歸的僕人,都不明白為什麽今天莊園這麽安靜。管家如常來請示是否需要備餐時,意料之外地聽到了與往常不同的回應。


    然而對於時燃來說,這才是她最習慣的清晨。


    再沒有任何聲音的打擾,她終於沉沉睡去。


    這一覺很短。


    卻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夢到了小時候的事情。躲不開的夢魘,源自七歲那年時宅燒起的大火。


    其實也已經不是第一次夢到。


    這麽多年她一直不想回憶那晚經歷的事情,但卻擋不住記憶洶湧的回溯。


    夢裏的畫麵,和當年簡直如出一轍。


    地下室那群不怕人的老鼠,在一個不過七歲的孩子麵前堪稱猖獗,它們鋒利的牙齒兇猛地撕咬她裸露在衣服外麵的皮肉。阿公的人找到她時,她的臉和手臂上,全是血糊糊的□□,密密麻麻地幾乎沒一處完好。


    她因此驚出層層冷汗。


    睡夢中似乎有人靠近,額頭傳來溫熱的觸感。


    ☆、第十顆藥


    本該在自我保護的本能驅使下醒來,可她卻在夢裏越陷越深。


    記起那場大火過後,她被送到icu接受治療,輸液瓶裏藥水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體內。哪怕是在夢中,那種冰涼的感覺都很真實。


    她被這種感覺驚醒。


    起身發覺是露台的門被吹開了一條縫隙,鑽進來一股帶著晨露濕氣的涼風。她赤腳下了床,拉開厚重的窗簾,風順著陽光輕輕吹進來。


    一夜的冷汗悉數消退散去。


    天才剛亮,晨曦初照。


    淡青色的天空飄著幾朵粉紅色的雲朵,邊緣泛著一絲被日光染亮的金光,很美的晨曦景象。


    額頭上的溫熱觸感,像是一場幻覺,很快被風吹散。


    時燃輕輕呼出一口氣。


    原來,隻是做了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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