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得這樣突然,仿佛對她的行蹤全都一清二楚。


    沈硯自上車之後,便一直緊緊攥著她的手,他的掌心幹燥而溫暖,帶著種不容抗拒的力道。


    馬車一路出城而去,又來到了他們往昔頻繁相約的那片湖畔,今兒陽光明媚,萬裏無雲,放眼望去,皆是青翠之色,令人心情舒暢,仿佛所有的煩惱都隨之消散。


    顧清語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再看沈硯的臉,他嘴角微微向下,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側臉輪廓分明,宛如雕刻,透出一股不容忽視的嚴肅。


    “出什麽事了?”


    顧清語率先開口,語含關切。


    沈硯望著她的臉,反問道:“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當然。”


    顧清語不解他為何會有此一問。


    沈硯眸光深凝:“你不怨恨我嗎?”


    顧清語仍是淡淡搖頭:“你回侯府,未必都是因為你的緣故。這是皇上的意思,不是嗎?”


    沈硯見她心思通透,一切了然於胸,濃眉微微一皺:“看來你都知道了。”


    顧清語抿唇苦笑:“我就是猜也能猜到一些。貴妃娘娘最在意的就是周檀紹這個弟弟,而皇上最在意的妃嬪,也正是寧貴妃。環環相扣,終究還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沈硯伸手撫了一下她的臉頰,繼續道:“皇上有意拿你安撫周檀紹,順帶將之前的風風雨雨,往下壓一壓。畢竟,事關國公府和永安侯府,而你又是周檀紹最在意的人。”


    顧清語語聞言,靜靜頷首,眸中未起波瀾。


    很顯然,她對其中的彎彎繞繞,並不怎麽感興趣。反而,她人已經在侯府了,總不能抗旨不遵吧?


    “周檀紹待你,可好?”


    沈硯淡淡發問。


    顧清語坦言道:“周檀紹待我之心,人人皆知。如今,我在侯府是自由身,也算是有體麵的客人,沒有人會難為我的。”


    “周檀紹大難不死,也是他的運氣。”


    沈硯冷冷調侃一句,語氣又忽而認真道:“兩次都能死裏逃生,倒是難得。”


    顧清語見他提起往事,便道:“之前,三爺回來的時候,理應真相大白。不過,我在侯府這幾天,還未聽說過三爺的消息。”


    沈硯顯然對侯府的事,一清二楚,隻道:“他已經不在侯府了,周檀紹雖然沒有戳穿他的卑鄙,但也不準許他繼續留在京城,留在侯府。如今他在潭州開了一處小買賣,活得很是低調。”


    顧清語聞言,暗暗驚訝:“你對此事竟了如指掌,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都尉府,最拿手的便是搜集各方消息。”


    沈硯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並未在此事上過多糾纏,轉而言道:“皇上很快就要對國公府動手了,到時候,皇上可能會直接下旨,讓你和周檀紹再續前緣。”


    雖在意料之中,但聽了這話,顧清語的臉龐還是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陰霾:“若是如此,我們的事情該怎麽辦?”


    豈料,沈硯的話語卻如寒風驟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不,自你重新踏入侯府大門那一刻起,你我之間,便已是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絲毫瓜葛。”


    顧清語,心頭不禁輕輕一顫,眸中閃過一抹困惑與不解。


    此時此刻,他要和她劃清界限?


    可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還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這又算什麽呢?


    顧清語凝視著他的麵容,眉宇間輕蹙,不解地追問:“你這是什麽話?沈硯,這趟渾水我已經走進來了,現在還能出去嗎?”


    沈硯捕捉到她眼中的迷茫,忽然間,他低下頭,在她的額上印下一抹輕柔的吻,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愁:“顧清語,我之前讓你選,你選了我。那麽現在,我來幫你選。”


    “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顧清語此時的語氣發顫,雙手抵在他的胸口,和他保持距離。


    “你一心一意要對付的都是永安侯府,可現在,你要把我留在侯府?這算什麽?難懂我已經是你沈硯的一顆棄子了嗎?”


    沈硯聞言,眸光倏地沉了下來,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雙臂箍住她的身體,任由她如何掙紮扭動,他都不願鬆開這懷抱,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清語。”


    他喚她名字的語氣有些哀傷,顧清語掙紮許久,終是精疲力盡:“沈硯,你究竟把我當成是你複仇的棋子,還是你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沈硯聽後,臂彎不由自主地收緊,將她更緊密地擁入懷中,聲音低沉而誠摯:“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把你當成是我手中的棋子,若我不是今日的我,也許我也會貪心將你留在身邊,找個隱蔽之處,過些與世無爭的平淡日子。我們也許會成親,我們也許會為人爹娘,我們也會有一個平平安安的家。”


    顧清語默默聽著,眼眶漸漸濕潤。


    沈硯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可惜,我已經回不去了。我要長長久久地留在宮中,和他們慢慢地鬥下去!我原本也想讓你留在宮中,成為皇上的嬪妃,這樣我也能時常看到你,時常呆在你的身邊……我本想讓你榮耀加身,我本想讓你寵冠六宮,可事到如今,我驀然驚覺,這樣的安排,或許隻會將你拖入無盡的深淵,讓你重蹈覆轍,變成另一個在這深宮中掙紮墮落的我。”


    “沈硯……我們可以一起回頭的。”


    顧清語的心,被他這番話絞得生疼,忍不住輕聲道:“你可以把過去的事情都忘了,我可以把京城的財產全部變賣,然後,咱們一起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開間小小的客棧……”


    沈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笑容裏卻藏著無盡的悵惘:“不可能的。就算我願意放棄仇恨,重新做人,我已經是一個殘缺不全之人。”


    顧清語哽咽一聲才道:“沈硯,我們之間難道不能如親人般相待,以兄妹之名,繼續這份情誼嗎?”


    沈硯聞言,麵上浮現一抹難以名狀的苦澀:“我的親人皆是亡魂,我怎能讓你做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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