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寧閱人無數,隻看她那雙坦蕩明亮的眼睛,便已洞悉了對方心中的決然。


    既已至此,她亦無需再多費唇舌。


    “本宮已明了你的心意。”


    周榮寧沉下目光:“想來,本宮以往確是小覷了你。倘若紹兒知曉你今日之語,隻怕也會對你另眼相看。”


    顧清語微微抿唇:“清語何德何能,怎敢承受如此重言。”


    周榮寧並未繼續那令人心悸的逼問,隻是以一種難以捉摸的口吻,意味深長道:“來日方長,好自為之。”


    顧清語一路走出大殿,又獨自邁出宮門,直到見到等候依舊的柳絮,才稍稍緩了一口氣。


    柳絮早已守候多時,見顧清語身影出來,連忙迎上前去,關切問道:“姑娘,您可安好?”


    “姑娘,您沒事吧?”


    柳絮匆匆迎上,顧清語微微搖頭:“無礙,娘娘不過是與我隨意攀談了幾句。”


    等到沈硯聽到消息,已是半日後。


    他他身陷都尉府繁瑣的公務之中,難以抽身,隻匆匆吩咐小喜子:“告訴顧清語,此番情形,皆在我預料之內。貴妃娘娘雖有雷霆手段,也不會在此時小題大做。讓她安心些,不要慌張害怕,一切自有我來周全。”


    小喜子連連點頭,見幹爹眉頭緊鎖,猶豫片刻才道:“幹爹,昭儀娘娘雖說失了寵,但她到底還是三殿下的生母,將來必定還有翻身之日。皇上一旦顧念起舊情,娘娘還是有機會的。”


    沈硯抬眸看他一眼,眼神幽幽:“你今日怎麽這麽多廢話?難道你還想教我做人做事?”


    “不不不,兒子不敢。”


    小喜子實話實話道:“幹爹是怎麽對待顧姑娘的,兒子一直都看在眼裏。兒子從未見幹爹如此疼惜過一個女子,哪怕是對***殿下,您也不會如此上心。兒子實在想不通,為何幹爹您舍得把顧姑娘讓給皇上,一旦顧姑娘成了後宮中的娘娘……”


    沈硯緩緩擱下筆,舉手輕輕一揚,打斷了小喜子未盡的話語,唇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指尖輕勾,示意他靠近些。


    小喜子懸著一顆心,躬身上前,隻聽沈硯冷冷道:“難得你如此坦蕩,直言不諱,來,把頭抬起來說話。”


    小喜子心中驚疑交加,卻也依言挺直了脊梁。


    怎料,下一秒,他便是眼前一黑。


    沈硯直接潑了他一臉墨,動作迅速且瀟灑,惹他輕呼一聲,隨即又慌忙跪倒在地,連連告饒。


    “幹爹,兒子錯了,兒子又放肆了。”


    沈硯眼神冷峻,隻輕輕斜睨了他一眼,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去把臉洗幹淨了,再過來回話。”


    小喜子連忙識相地退了下去,匆忙忙換了身衣服,又擦了擦臉。


    一陣手忙腳亂後,他又回來了。


    沈硯不等他開口,便淡淡發問道:“當初你為何進宮?”


    小喜子小心翼翼回答:“因為兒子家裏窮,七八個孩子養不活,隻能把我賣了……”


    沈硯又問:“那麽你入宮之後,家中的境況可有改善?”


    “回幹爹,奴才進宮之後,每個月有一兩半的俸銀,還有幹爹賞給兒子的油水好處,宮外的家人們也吃得飽穿得暖,如今他們也算是衣食無憂了。”


    沈硯抬眸,定定看了他幾秒,瞳孔籠上一層深凝的暗色:“你既然在宮中混得這麽好,有吃有喝又有拿,何不將家中的兄弟一並帶入這宮牆之內,讓他們也體驗一番做太監的滋味?又或者,讓你的姐妹親戚,盡數入宮,為奴為婢,得主子恩寵,吃穿不愁。”


    “……”


    小喜子聞言一怔,有些反應不過來:“幹爹,兒子不明白。”


    沈硯手指輕輕扣擊著桌麵,每一聲都顯得異常沉重,仿佛是在敲打著小喜子那顆尚未開竅的心:“你肯為了今時今日的一切,讓你的家人世世代代為奴為婢嗎?隻要跟對了主子,便能混上一口安樂飯。”


    小喜子聞此,心頭豁然開朗,一臉懊悔地道:“孩兒愚不可及,還望幹爹恕罪。”


    沈硯見他終是領悟,麵上浮現一抹冷峻的傲意:“我想給顧清語的東西,你永遠都得不到。”


    “幹爹高瞻遠矚,兒子實在佩服。”


    當顧清語平安無事地回來之後,顧清歡心裏一直有個疑問,不過她礙於顏麵,遲遲沒有發問,便旁敲側擊地問起了小喜子。


    小喜子最知分寸,隻是避重就輕道:“娘娘,顧姑娘一直都是個謹言慎行的人,奴才也不好多打聽呢。”


    顧清歡聞言冷冷一笑:“如今,本宮怕是也使喚不動你了。”


    幾日後,李淳安終於知道了那日見過的倩影是誰。


    乍聽“顧清語”的名字,他還有些許恍惚,隨即又皺眉發問:“她一直都在宮中嗎?”


    回事的太監道:“皇上,自從昭儀娘娘生產過後,顧家姑娘便一直陪伴在娘娘左右,盡心侍奉。奴才還聽聞,就連三殿下的日常起居,她也都是親力親為,照料得無微不至呢。”


    李淳安聞言,的眉頭已擰成了結:“她,何以能有機會照看三皇子?”


    “這……”


    小太監欲言又止,低了低頭道:“回皇上,奴才知道的隻有這麽多了,具體的細節,還得讓沈公公親自前來稟報,才知全情。”


    須臾,沈硯匆匆趕來禦書房。


    李淳安目光如炬,直接開口問道:“顧清語此人,究竟是何來曆?她不過是個外戚,怎能擔當起照看皇嗣的重任?朕不是讓你時刻留意著宮中的一舉一動嗎?你究竟是如何當差的?”


    沈硯連忙躬身行禮,語氣中帶著一絲惶恐與自責:“皇上息怒,請容奴才細細稟報。”


    他中早已醞釀好一番言辭,隻待時機成熟,便將顧清語昔日如何在侯府的冷遇、進宮後又如何飽受顧清歡刁難使喚,甚至,連那些負責照料三皇子的乳母與嬤嬤們,也都是他可靠的人證。


    李淳安凝神傾聽,眉頭微蹙,不禁又提出心中的疑惑:“若如你所說,那日巧遇,她的身影,為何會與貴妃如此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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