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疲倦與不安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顧清歡她輕輕垂下眼簾,長睫輕顫,仿佛承載了千鈞之重,半晌之後,才以近乎呢喃的聲音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進宮……”


    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染得一身腥。


    顧清語聞言眉心微蹙,繼而又舒展開來,意味深長道:“娘娘也會後悔嗎?”說完,她悵然一笑,笑容裏藏著太多無人知曉的故事。


    今時今日的一切,何嚐不是她昔日夢寐以求?那時的顧清歡,眼中隻有那至高無上的榮耀與權力,甘願付出所有,連自己的親妹妹都可以背棄。可如今,她卻後悔了?簡直可笑。


    其實,一切都言之尚早。


    顧清歡根本還不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後悔。


    李淳熙聽聞顧清歡闖禍一事,麵無表情地從鼻子裏哼出冷笑,轉眸看向身邊的沈硯道:“你看人的本事,越來越不行了。本宮之前費盡心思,將她送到皇上身邊,她倒是會說話,一句話就斷了前程。”


    一個顧清歡,一個吳慶川,都是令人失望透頂。


    “殿下,顧清歡雖然無用,但她的妹妹還在宮中。”


    李淳熙聞言目光不覺間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陰霾,她將他上下打量道:“你對她,果然很在意呢。她和顧清歡怎麽比?算起來,她進宮也有小半年了,還從未見過皇上,可見她與她姐姐,簡直是雲泥之別。”


    “顧清語為人低調,不爭春色,自有一番風骨,做事自然和昭儀娘娘不同。”


    李淳熙單手支頭,凝眸於他:“那你說說看,她究竟有何過人之處,能令你如此青睞有加,念念不忘?”


    沈硯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言語間不易察覺的微妙情緒,身形微側,自然而然地拉近了與她的距離,輕聲道:“殿下,奴才念念不忘的是永安侯府。”


    李淳熙聞言,眸光微閃,似有鬆動之意,隨即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臉,動作輕柔,略帶寵溺。


    “你今兒不老實,心裏不老實,嘴裏也一樣不老實……”


    她的聲音裏藏著幾分笑意。


    沈硯順勢反握住她溫軟的手,安撫似地道:“如果殿下覺得奴才不老實,一刀砍了便是,又何必勞心費神,親自動手賜打。”


    李淳熙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你這張嘴,倒是越來越會討巧賣乖了。”


    沈硯見哄得差不多了,便收斂起玩笑的表情,握著她的手,繼續問道:“駙馬爺這幾日一直閉門不出,殿下也不擔心嗎?”


    “他自討沒趣,莫非還需本宮屈尊降貴去哄他?”


    “為了駙馬爺的麵子,殿下哄一哄也無妨。”


    李淳熙聽了這話,心情頗有些幾分微妙:“哦。那你說說,本宮該怎麽哄他?”


    “其實,駙馬爺不過是想要一個麵子,隻要殿下略施柔情,肯對他說幾句讚賞的話,再加上幾分耐心與陪伴,定能讓他感受到殿下的心意,自然也就無需再為這些小事介懷了。”


    李淳熙聽罷,嘴角的笑意更甚,暗暗在心中已有了計較:“真沒想到,你哄女人有本事,哄男人更是有一套呢。”


    沈硯壓低語氣道:“若是殿下舍得奴才,奴才倒是也可以去試一試,看能不能哄得駙馬爺消了氣?”


    “你……”


    李淳熙話至唇邊,又似有所顧忌,隻深深看他一眼:“看來是本宮小看你了。”


    沈硯見好就收,隨即又道:“殿下,宮中藏龍臥虎,能解駙馬爺煩憂之人,自是不在少數。隻需殿下金口一開,奴定當盡心竭力,安排得妥帖周全,定不讓殿下失望。”


    李淳熙聽出他話裏的玄機,冷冷道:“看樣子你都安排好了,還來問本宮做什麽?宮裏頭到處都是你的人。你之得意,可見一斑。”


    沈硯更加溫柔地執起她的手,指腹輕輕摩挲:“奴才的體麵都是殿下給的,奴才不會忘本的。”


    正當二人間氣氛微妙之際,一名宮女腳步匆匆,麵帶焦急之色,輕聲稟報:“殿下,皇皇上今日退朝後,於禦書房內大發雷霆,還請殿下速速前往探視……”


    李淳熙聞言微微蹙眉,再看沈硯也是一臉疑惑。


    禦書房內,靜謐無聲,靜得隻能聽見窗外偶爾傳來的細碎風聲。


    李淳安端坐於案前,麵色凝重,眼前的奏折堆積如山,每一份都似承載著萬斤重擔,壓得他心頭沉甸甸的,惹他長歎不止。


    “皇兄。”


    李淳熙及時趕到,見他如此這般,直接問道:‘到底是誰,惹得皇兄龍顏大怒,我願為皇兄分憂解難,嚴懲那些不敬之徒。”


    這說詞,雖然聽著幼稚,卻最是能讓李淳安解氣。


    李淳安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半晌才道:“朕日夜操勞,心係江山社稷,所圖不過萬民安康,四海升平。然朕之臣子,其心所係,竟是如何巧取豪奪,掏空朕之國庫,實在令朕痛心疾首。”


    李淳熙不解蹙眉:“莫非朝中又有波瀾?之前雲州查回來的賦稅,又被他們惦記上了?”


    “豈止是惦記,他們欲將庫銀盡數揮霍,不留分毫餘地!朕為一國之君,竟連自家國庫的銀兩都無法做主,想來實在可笑!”


    李淳熙微微沉吟道:“皇兄所承之重,如泰山壓頂,臣妹豈能袖手旁觀,任其獨自承受?”


    她緩緩踱至李淳安身旁,目光中滿是關切與決心:“有些話,臣妹不知該不該講,然則,為了皇兄的安危與心緒,臣妹縱然萬難,亦不得不言……現今,皇兄身邊環繞的,皆是那等深諳權術之人,他們言辭間滿溢忠誠,實則都是為了自己的家族牟利。他們的背後,牽連著多少人脈,恐怕他們自己都難以盡數。皇兄若想看緊了他們,還是要用自己人才是上策。”


    李淳安凝眸於她:“你說的自己人,指的是?”


    “自然是宮裏的人,那些一輩子都不曾指望著離開皇宮的人。”


    李淳安的聲音裏多了幾分試探,又似是在確認:“你是說那個沈硯?”


    李淳熙淡淡一笑:“他,自然是其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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