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語進宮的第二日,寧貴妃的賞賜就來了。


    看著是賞,實則是警告。


    貴妃娘娘派人送來了一些款式典雅卻略帶歲月痕跡的衣物,還有些沉重繁瑣的金銀首飾,讓人不禁心生聯想。


    那傳話的太監也是個牙尖嘴利的,對著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娘體恤姑娘進宮當差,記掛著姑娘昔日在侯府時,偏愛清雅脫俗之裝扮,加之,姑娘的女紅技藝精湛,最是心靈手巧,特命人精心挑選了這些……衣服雖不如新,然其麵料皆是宮中精選的上等貢品,質地非凡。望姑娘莫要介懷。畢竟,人有胖瘦,衣裳年年橫豎也得改一改,若是有什麽不合身的地方,姑娘自己動手改一改,也是極好的。這些首飾,也是娘娘私藏多年的寶貝,最襯姑娘雪白清透的肌膚。”


    這話誇是誇了,罵也是罵了。


    顧清語微微一笑,風輕雲淡:“承蒙娘娘惦記,清語感激不盡。”


    等小太監走後,顧清歡故意過來看她的笑話,眉宇間帶著幾分戲謔,挑挑眉道:“看來,貴妃娘娘對你的敵意很深啊。你們從前的那些交情,怕是一點都不剩了。”


    她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些不入眼的首飾,笑得更歡樂了:“嗬,這些物件兒,少說也有十幾年了吧。有趣,有趣……”


    顧清語淡淡一笑,隻道:“貴妃娘娘所賜,無論何物,皆是清語之幸,心中自當歡喜。這些東西,我會好好收起來的。”


    顧清歡見狀,卻是不依不饒,話語間帶著幾分鋒芒,意圖直刺人心:“你不喜歡也得喜歡,在宮中,以下犯上就是死罪。即便是心有不悅,也得強顏歡笑。”


    顧清語聞言,並未顯露絲毫波瀾,隻將那些衣服收拾起來,隻等晚上才一件件拿出來細看。


    那些布料,皆是上乘之選,觸感細膩,隻可惜款式略顯陳舊,加之多年擱置箱底的緣故,壓的都是褶皺。


    她正一個人收拾著,門口響起了敲門聲,隨之進來的是一個名叫柳絮的宮女。


    “姑娘,您這是……”


    柳絮見她獨自整理,忙要過來幫忙,拿起一件細細檢查,不禁輕呼一聲道:“哎呀,這裏怎生了個小小的蟲眼兒?”


    “姑娘,這衣服怕是不太幹淨,您還是別沾手了,待奴婢仔細洗淨,再交給您細細整理,可好?”


    顧清語微笑點頭道:“多謝你了。”


    “姑娘太客氣了,奴婢侍奉您是應該的。”


    柳絮抱著那些衣服緩緩退下,顧清語又來到桌邊,望著那些金銀首飾,嘴角勾起一絲淡然而又意味深長的微笑。


    她原以為周榮寧是那雲端之上的高人仙子,不染塵埃,對世俗之物自然是不屑一顧。未曾料到,她倒是會“罵人”,隻拿東西來羞辱她,既是諷刺,也是示威,順帶還讓滿宮上下看一看熱鬧。


    舊人隻配舊裳。


    愛慕虛榮者,才會通身金銀,俗不可耐。


    顧清語含笑搖頭,將那些首飾全都收納進匣子裏,然後重重地合上蓋子。


    周榮寧產後虛弱,休養了整整一個月才可下床走動。


    皇上心係愛妃,情深意重,每隔兩日必親臨探望,陪她用膳說話,卻從不過夜,反倒是去景仁宮的日子多了些。


    大皇子如今已經開始學著開口說話了,看著憨態可掬,又十分聰明機靈。


    沈硯在旁,時不時地諫言兩句,更是哄得皇上龍顏大悅,笑聲爽朗。


    李淳安留宿景仁宮,夜裏夫妻敘話,提起大皇子,李淳安一臉欣慰道:“朕小時候沒有兄弟,隻得一個嬌滴滴的妹妹,如今宮中已有兩位皇子,往後他們兄弟相伴,一起長大,倒是少了些寂寞和孤單。”


    慕容佩溫婉一笑:“皇上所言極是。親兄弟間,自然是感情最好的。臣妾心中也盼著昭儀妹妹也能平安誕下皇子,皇室更添丁興旺。”


    李淳安微微沉吟一下,才道:“皇子也好,公主也好,皆是朕心之所愛,並不偏頗。”


    一提起顧清歡,慕容佩不禁又想起了那個顧清語,便覷著皇上的臉色,輕聲問道:“顧昭儀的妹妹進宮也有幾日了,臣妾還未見過她呢。聽聞她與寧貴妃之間,尚有一段過往雲煙,日後若是在宮中偶遇,隻怕氣氛會略顯微妙,不易相處。”


    李淳安淡淡道:“貴妃性情溫婉大方,胸襟廣闊,自不會輕易與人計較。那些陳年舊事,便讓它隨風而逝吧。”


    慕容佩聞言麵上微笑,心中不屑,隨即故意提起了周榮寧厚賞顧清語一事,本欲借此試探皇上的心意,誰知,皇上並不怎麽在意,反而轉眸看她,含笑問道:“皇後今日似乎對貴妃與昭儀之事尤為上心,莫非是有什麽特別的緣由嗎?”


    慕容佩聞言,迅速收斂心神,眼簾微垂,輕輕依偎在皇上的身邊道:“臣妾身為六宮之主,自當以姐妹之情為重,關懷細致。”


    李淳安眼中閃過一抹讚許之色,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皇後如此賢良淑德,實乃朕之幸事。”


    一晃顧清語進宮已有半月之久。


    期間,每每皇上駕到,她都會默默地退下回避,惹得顧清歡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你費盡心思進了宮,不就是為了在禦前得了個臉兒嗎?然你每每避而不見,到底是何用意?”


    顧清語淡淡一笑道:“娘娘即將臨盆,這等關鍵時刻,我的心中唯有娘娘與腹中胎兒之安危,其他種種,皆是浮雲。”


    顧清歡黛眉輕蹙,眸中閃過一抹質疑之色:“你說的倒是好聽。其實你是不不敢吧?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冒犯天顏,更不敢在宮中丟人現眼?”


    顧清語聞言,目光輕輕掠過她,語氣中不帶絲毫波瀾,悠悠問道:“難道在娘娘的眼中,世上嫁過人的女子,全都不幹淨了嗎?娘娘是不是忘了?我和周檀紹乃是分手和離,互不虧欠,和和氣氣。我之所行,皆光明磊落,無愧於心,自是不必遮掩,更無畏於皇上天顏之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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