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語沉默著,腦子卻在飛速的轉動。


    事已至此,眼前似乎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


    誰也沒得選。


    顧清語的沉默,令沈硯心生憐惜。


    於是,他輕喚她的名字,覆吻在她的耳鬢,語含疼惜:“清語,不要恨我。我不甘心讓你做一個太監的對食,不明不白地跟著我一輩子,在世人異樣的眼光中備受恥笑,蹉跎年華。事情不該如此,也不應如此。我含恨嗜骨,早已經陷得太深了,此生都是不幹不淨的。可我要成全你,我要你高高在上,受萬人仰慕,享盡人間安樂。”


    他的坦白,讓顧清語的頭腦漸漸清醒,她沉默半晌,才道:“如你所說,我們既是同謀也是同伴,我需要時間考慮。”


    “當然,強求非我所願,我隻會等你。”


    沈硯緩緩扳過她的肩膀,想看一看她的眼睛,卻見她彎長的睫毛微微垂著,遮掩了所有未言說的情緒。


    “清語……”


    他再度喚她,聲音飽含深情。


    顧清語這才抬起頭來,眸中波光瀲灩,似有淚意,有那麽一瞬,他覺得她馬上就要哭出來了,但她還是極力忍住了,悄然收斂。


    悲傷的情緒一閃而過。


    哭又什麽用?


    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的。


    “一旦踏入宮中,我便是眾矢之的。四麵楚歌,萬般不易。你要如何護我,又該如何幫我?且不說,皇後娘娘會如何對我,隻怕周榮寧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她淺淺開口,惹得沈硯緩緩鬆了一口氣。


    “深宮之內,風起雲湧,瞬息萬變,多得是機會。”


    沈硯執起她的手,與她一同坐下。


    “皇上的心思一向難懂,他看似是個風流多情的君主,實則是一碗水端平罷了。皇後娘娘在皇上的身邊時間最長,卻仍是摸不清楚他的脾氣。帝王之心,本就難以捉摸。所有人都覺得皇上偏寵周榮寧,但皇上真的喜歡她嗎?我看未必,皇上真正看重的,是她背後顯赫的家族,是她自幼養成的大家閨秀的風範,更是她高人一等的品性與才情。”


    顧清語聽出些門道來了:“看來,皇上也是一個城府極深,精於算計之人了。”


    沈硯笑了笑:“一國之君的肩上,承載著山河之重,豈能容得下一個心思淺薄,性情直率之人來來擔當呢?其實,我早已洞察於心,皇上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能得他真心相待之人,屈指可數。一個是前幾年病逝的皇太後娘娘,另外一個就是***李淳熙。他們是同胞至親,皇上信任的就是這份血緣。”


    顧清語微微沉吟道:“我聽說,***李淳熙也是個很厲害的人。你在她身邊謀事,一定諸多不易吧。”


    沈硯目光微深:“***自幼持寵而嬌,性情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即便是這般人物,亦有其軟肋所在。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順勢而為。當初顧清歡能進宮伴駕,背後也不乏***的推波助瀾。她能提拔顧清歡,便能提拔你,這並非難事。”


    顧清語再次沉默。


    許久,她才開口道:“就算你說的十拿九穩,對我而言,還是一樣的九死一生。我不是不相信,而是我隻怕自己沒有那樣的雷霆手段,如你所願。”


    沈硯握緊了她的手道:“不急,咱們一切從長計議,細細籌謀。你若有任何不願,我絕不會強迫你去做。”


    “好。”


    顧清語輕輕應允,隻想緩一口氣。


    等沈硯走後,顧清語幾乎徹夜未眠,望著桌上的燭光,默默出神。


    小翠晨起過來,見她仍是一襲素衣,斜倚床頭,不禁微微一詫:“姑娘您……這是一夜都沒合眼啊。”


    顧清語淡淡回應:“我一時睡不著罷了,你無需大驚小怪。”


    小翠隻覺她有心事,猶豫片刻才問:“姑娘是不是為了沈公公?他……他是不是……”


    顧清語深深看她一眼:“與他無關。”


    “那,難道是因為二爺的緣故?”


    顧清語仍是否認:“我早就不在意他了。”


    小翠有心開解她幾句,偏又嘴笨:“姑娘該把二爺忘得幹幹淨淨,奴婢從前不敢說,但現在奴婢可不怕了。二爺根本配不上姑娘,侯府的人也是一樣勢利眼……”


    “過去的事不提了。”


    顧清語一點都不在乎周檀紹是怎麽想的。


    若真有朝一日,她進了宮,周檀紹和永安侯府一定會對她心生無盡的怨懟與不甘,才是真的。


    與此同時,沈硯已經和顧清歡麵對麵,坦露了自己的籌謀。


    他要她向皇上央求開恩,特許自己的親妹妹顧清語進宮陪伴,以解孕中煩悶之苦。


    顧清歡聞言,不禁冷笑出聲,她目光如炬,幽怨地望著沈硯道:“沈公公,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盤?”


    沈硯不答發問:“娘娘一定不擅下棋吧?”


    顧清歡扶著肚子,冷冷責問:“你少和本宮賣關子了。”


    她現在已經著了他的道,自然要受他拿捏。


    沈硯淡淡道:“娘娘有孕在身,不宜傷肝動氣。娘娘,宮中早晚會有新人的。花開花落,更迭不息,此乃常理。奴才鬥膽,一番肺腑之言,皆是為娘娘長遠而籌謀。試問娘娘可曾想過,等皇嗣出生之後,娘娘既要細心撫育皇子,又要兼顧後宮安寧,到時候分身乏術,侍寢之事,更需時日周全。恩寵如流水,娘娘不爭,總要有人去爭。顧清語如今已是自由身,又是娘娘的親妹妹,總好過那些外人。”


    顧清歡蹙眉看他:“本宮聽你說的都是道理,實在可笑。你是不是忘了,顧清語是嫁過人的,並非完璧之身,皇上會看上她嗎?”


    沈硯麵上雖笑,那笑意未達眼底,眸中寒意凜然:“娘娘,皇上喜歡誰,乃是天恩難測。顧清語嫁入侯府不過一年,而且,這門婚事,和娘娘也有所關聯。前幾日,奴才有幸得見顧清語此人真容,鬥膽妄言,若論姿色風韻,她非但不遜於娘娘您分毫,反有幾分難以言喻的獨特氣質,令人過目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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