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夏熾陌預料, 他們未等到糧草,先遭到偷襲, 士兵們在睡夢中遭到鐵騎踐踏,傷亡慘重, 待整裝後反擊時,鐵騎兵已揚長而去,原先助陣北川王的戰馬已被夏熾陌放走了大半,這就是說北川王已得到了支援,這比她所預計的速度要快得多。


    夏熾陌看著那滿營傷兵,被徹底惹火了,原本燒了他們的糧草, 是想讓北川王知難而退, 畢竟他是大楚的老臣子,因為立下大功,雖非成帝一母同胞的兄弟,卻也被封王封地, 這麽多年又安分守己, 隻當他人老糊塗了,才癡心妄想要做皇帝,沒想到現在被逼入絕境,非但不知懸崖勒馬,更引狼入室,寧願把大好河山讓給蠻夷,也不向他投降, 這樣的人罪無可恕,死不足惜!


    生氣歸生氣,卻沒有亂了陣腳,人心浮動之際,更要穩如泰山,在極短的時間內調整好一切,糧草如期而至,夏熾陌再沒猶豫,集結數十萬大軍,向平陽關出發。


    夏熾陌隻穿了一次那刀槍不入的天蠶衣,就棄之一旁,主帥若是貪生怕死之輩,如何能讓士卒視死如歸?她之所以能屢屢打勝仗,正因為她身先士卒,她的命固然重要,萬千將士的性命同樣重要,在宣瑾身邊時,她可以隻屬於宣瑾一人,但是在戰場上,她要與所有將性命交與她的人,同生死共進退。


    宣崇武被氣勢如虹的場麵刺激得熱血沸騰,主動請纓出戰。


    夏熾陌道:“你去可以,但一定要服從指揮,違令者,斬。”


    宣崇武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夏芷荀還未想出拆散父親與鮮卑合謀的辦法,就聽說宇文疏影親自帶五萬鐵騎夜襲朝廷軍營,心知不好,宇文疏影斷了她父王的最後一條生路,夏熾陌怕是再不會手下留情,為了父親,哪怕心裏極不情願,也不得不向宇文疏影屈從,與他合作,一致對外,而宇文疏影野心昭昭,竟將鮮卑的精銳將士盡數調至平陽關,並借此控製了北川兵兵權,兩方人馬合有二十萬大軍,由他一人統帥。


    圓月高掛,滿天星辰。


    夏熾陌坐鎮中軍,鎮定自若,氣吞山河,銀甲鐵盔在月光下發出寒冷的光。


    宇文疏影已等她良久,見大軍到來,直接大開城門,親自率軍出城迎戰,戰馬上,同樣英姿勃發。


    夏熾陌想到宇文疏影的背叛,唯有取其首級,方能報仇雪恨,而宇文疏影卻妄想夏熾陌背後的萬裏江山。


    一隻火箭拉開大戰的序幕……


    孰勝孰敗,在此一役。


    “爹,難道您到現在都看不出宇文疏影的狼子野心嗎?就算讓他打贏了,您真以為他會言而有信,跟您劃地而治?”


    夏芷荀看著父親的花白頭發,隻覺心疼,才不過一年光景,父親垂暮老矣。


    北川王在重重打擊之下已快油盡燈枯,哪怕在鍾愛的女兒跟前,也無法再偽裝,曾經睿智的雙眼已變得灰白無光,使了很大的力氣,才握住女兒的手,緩緩道:“爹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沒聽你的勸,一意孤行舉兵造反,弄得如今家破人亡。”


    夏芷荀忙道:“爹,您既然知道了,為何還執迷不悟呢?景王說了,若是爹您能棄城投降,他便既往不咎,咱們回到北川以後還會跟以前一樣。”


    北川王慘淡一笑:“談何容易,爹可是造反,滅九族的大罪。”


    夏芷荀急道:“景王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女兒相信他。”


    北川王看了她良久,歎氣道:“爹隻希望他能看在你對他一往情深的份上,能對你網開一麵。”


    夏芷荀心裏一陣苦澀,夏熾陌對她可是半分情意都沒有,若是父親哥哥們都去了,她一個人又怎麽會獨活在世?不過她向來不是逆來順受之人,隻要有一些生機,她都不會放棄,她知道宇文疏影此刻正跟夏熾陌殊死搏鬥,而這也是他們逃脫的大好機會,這幾日她有意將兵權交給宇文疏影,就是想讓他放下戒心,疏於防範,當然宇文疏影也想獨掌兵權,她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沒時間勸父親改變觀念,直接附耳將她的計劃說了,而後道:“等咱們回到北川,再找機會救出娘她們。”


    北川王沒料到她早有計劃,聽得有幾分心動,不過這裏防守森嚴,不會那麽容易逃脫,他又是老病之軀,帶上他隻會是個拖累,沉吟良久後道:“爹老了,就算躲過今日,也沒幾天可活,你和你幾個哥哥逃命去吧,爹留在這裏,還能打消他們的疑心。”


    “這怎麽成!”夏芷荀急道,“女兒怎麽也不會丟下爹您不管的。”


    北川王心意已決,又一次握緊了她的手,鄭重道:“爹已風燭殘年,死不足惜,你們幾個若能逃出去,從此隱姓埋名,平安一生,這樣爹死也死的安心了。”


    夏芷荀自然知父親是想犧牲自己保全他們,但是如何肯,一勸再勸,怎耐父親固執,隻能含淚作罷,跪在父親膝前,叩了三個響頭,“女兒不孝,就此別過爹爹,願爹爹保重,希望還有再見之日。”一咬牙,狠心去了。


    北川王顫巍著站起來,看著庭院深處,老淚縱橫。


    夏修宏已跟著宇文疏影上了戰場,不過夏芷荀已跟他商議過,等到混戰之時,找個機會逃脫,然後在北門匯合。


    夏修博夏修遠兩兄弟在生死關頭,也改變了不少,可惜沒什麽能耐,宇文疏影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中,更不可能讓他們上陣拖後腿,隻把他們囚禁在宅子裏。


    夏芷荀帶了兩套兵服讓他們換上,讓他們裝作自己的親兵,跟守門的侍衛說,她要去助宇文將軍一臂之力,讓他們放行。


    侍衛隻道她說的是真話,反正北川王和兩位公子還在府裏,有他們做人質,就爽快的放了夏芷荀。


    到了北門,天已大亮,卻未看到夏修宏,兄妹三人隻能躲在角落裏心急如焚的等待著,一直等到太陽快落山了,才看到喬裝過的夏修宏,雖受了點傷,所幸來了。


    夏修宏不見父親,自然詢問一番。


    夏芷荀含淚說了,顧不得傷心,等到夜幕來臨,偷溜出城,離平陽關遠了,找了個山洞住下,夏芷荀才問戰況如何。


    夏修宏道,他走時,兩方還在交戰,還沒分出勝負,總之死傷無數,血流成河。


    夏芷荀到底還是問了一句:“他……怎麽樣了?”


    夏修宏知她問的是誰,想起夏熾陌嗜血殺戮的樣子,依然心驚膽戰,如修羅般的人物,誰能是他的對手,道:“宇文疏影勝在騎兵,可惜人心不齊,一旦騎兵陣被破,恐怕堅持不了多久,至於景王,你無須替他擔心,我們應該慶幸沒成為他的刀下亡魂。”


    夏芷荀偷偷鬆了口氣。


    往北跑了兩天,夏芷荀到底放心不下父親,又有些擔心夏熾陌,便給三個哥哥留下書信一封,獨自返回平陽關,有大哥在,救出母妃她們應該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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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芷荀換上夜行衣,潛回宅子,從窗外看到父親躺在那張雕花椅上,先鬆一口氣,進屋後,輕輕喚了兩聲,北川王沒應聲,走近了,抓了他的胳膊輕輕搖了兩下,還是沒反應,心裏一驚,兩指探到鼻息處,父親已然沒了氣息,夏芷荀驚得後退一尺,而後趴在父親的屍身上,無聲大哭。


    北川王在夏芷荀走後,便開始絕食,原本就身體虛弱,如此三天,就在夏芷荀來此之前的前一刻咽了氣,結束了他大起大落的一生。


    夏芷荀不忍丟下父親,到底找了個機會,將北川王背出去,葬在郊外,沒敢立墓碑,生怕被人打擾父親的安眠,又守靈三天,以盡孝道。


    兩軍交戰已過去六七日,依然可以聞到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隱隱聽到遠處慘烈的廝殺聲。


    夏芷荀趕到戰場時,看到的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有朝廷兵,有北川兵,也有鮮卑的騎兵,遠處還有無數的黑影在廝殺,夏芷荀通過帥旗找到了夏熾陌,正如夏修宏所形容的那樣,白馬上的將軍,銀色的盔甲已被血染成紅色,大刀底下無數人斃命,不過在她的眼中,夏熾陌不是修羅而是神明,如天神一般英勇無敵。


    夏芷荀並沒有上前幫忙,因為沒那個必要,宇文疏影是最後一個倒下的人,就倒在夏熾陌的白馬跟前,這個野心勃勃的野心家,到底死在自己的貪得無厭之下,他若不貪心,不背叛夏熾陌一樣可以報仇雪恨,他若不貪心,他依然是鮮卑族的大族長,他若不貪心,就不會讓自己的族人遭受滅頂之災,恐怕他到了黃泉之下也不得安寧,要被他無辜喪命的族人索命。


    看著勝利的夏熾陌,夏芷荀還是沒想上前慶祝,就這麽遠遠的看著她,心滿意足矣,然後正當她準備轉身之際,突然看到一支利箭射正中夏熾陌的心口,而放箭之人穿的竟是朝廷的兵服,她眼睜睜的看著夏熾陌從白馬上摔下來,什麽也顧不得,衝了過去。


    還有一個看到射箭之人的是宣崇武,因離得近,憤怒的抓住那人想要問話時,那人已氣絕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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