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如今形勢,你我父女二人理應站在同一條線上才對, 怎能受外人離間?”


    “你說高珩?高珩雖存了私心,但是他反對並無不妥, 我大楚乃禮儀之邦,怎能發生太後下嫁這樣有悖倫常的事?”宣宏湯絲毫不給女兒留情麵。


    宣瑾冷暖自知,但是被自己的父親當麵指責,還是覺得羞愧難當,眼眶也跟著紅了,不過很快便收起那份軟弱,夏熾陌的花轎快來了, 高珩的驍騎營又攔在宮門口, 兩幫人若是相遇,必定起衝突,無論哪一方占上風,都占不到好處, 隻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定了定心,道:“爹,女兒了解夏熾陌,今日之事若不成,她必不會善罷甘休,凜兒還在她手中,難道爹要眼睜睜看著她為難凜兒?爹不要忘了, 夏熾陌她手握重兵,僅憑高珩想要跟夏熾陌作對,下場隻有一個,高老將軍是爹的世交,您忍心看到高家一門就此斷送?而且高宣兩家唇亡齒寒,沒了高家做後盾,爹一個文官在朝中的地位遲早不保,夏熾陌之所以沒有廢帝自立,多少顧忌我娘家勢力,現在你們給她借口鏟除異己,此消彼長,哀家失了娘家這座靠山,以後與凜兒孤兒寡母,就隻有任人魚肉的份,若是夏熾陌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篡了位,我們能奈她何?這些難道是爹願意看到的嗎?”


    宣宏湯自然忌憚夏熾陌,隻是這跟太後下嫁是兩碼事,此前景王隨意出入宮闈,宣宏湯不知聽了多少閑言碎語,想到弱主權臣,太後跟景王周旋也不易,故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景王堂而皇之要娶太後,這還得了,他是三朝元老,又是國丈,哪天他死了,如何有顏麵去見先帝跟成帝?更不想自己的女兒賠上性命的同時,還惹來一世罵名,固執道:“爹知道你為難,當初讓你違背跟高珩的婚約入宮,那是皇命不可違,而如今不止關乎榮辱,也關乎你的性命,正所謂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景王不過一時得勢,古往今來功高蓋主的人,有幾個能有好下場,你若跟著他,日後必受牽連,既然一樣的結局,為何不在史書上給自己留個清白?”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清譽美名,宣瑾也知道父親是為自己好,就像當初她不能接受夏熾陌一樣,隻是連她自己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會心甘情願下嫁,旁人隻道夏熾陌權欲熏天強人所難,卻不知夏熾陌對她的一片心意,夏熾陌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娶她,難道隻為貪圖美色?這番話自不能與父親說,說了隻會道她不知羞恥,事已至此,不管是為了凜兒,還是為了自己,為了夏熾陌,都容不得她退縮。


    宣瑾用毋庸遲疑的口吻道:“爹,您自有您的道理,女兒亦有自己的想法,這件事就連太皇太後都默許了,您何苦迎難而上?女兒心意已決,您無需再勸。”


    宣宏湯自然知道女兒的固執,從她當年為高珩輕生就能看得出,若不是偽造了一份絕情書讓她死心,她恐怕寧死都不會入宮,然而他更知道女兒是明白大是大非的人,這次明知是錯,又為何一意孤行?莫不是跟景王相處久了,竟許了芳心?宣宏湯暗暗吃驚,若果真如此,那麽他再費唇舌,也不可能勸得回了,慎重問道:“瑾兒,你告訴爹,景王糾纏你這麽久,你可有動心?”


    宣瑾愣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瞼,心裏掙紮了一番,複又抬頭,看著父親道:“女兒隻想跟爹說,夏熾陌對女兒真的很好,她絕不會傷害女兒和凜兒,女兒知道哥哥他們的擔心,以為夏熾陌會越俎代庖,所以才與高珩一起百般拉攏凜兒,千方百計與夏熾陌作對,他們怎麽不想想,若是夏熾陌有心取代,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還要冒著罵名娶女兒?”頓了一下,又道,“女兒正是知道夏熾陌想要什麽,所以才答應,這是保全我母子與宣家一門大小的最好法子。”


    宣宏湯沉默起來,宣瑾沒有否認便是默認,知道再勸下去也無意義,隻是他亦有立場,如果就這麽妥協了,他又如何向其他人交代,以後又如何以德服人?來之前他就已有了決定,如此便下定了決心,隻還有一點不明需問清楚,道:“瑾兒,爹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宣瑾沒看出什麽,隻說:“爹爹請講。”


    宣宏湯道:“你說景王無意帝位,若如你跟景王有了子嗣,他會不會改變主意?”他們兩人都不過才二十來歲,自有這個可能。


    宣瑾則聞言立即紅了臉,還是小聲道:“爹爹請放心,我們不會有孩子。”兩個女人如何能生出孩子。


    宣宏湯得到她的保證,撫須點點頭,放下心,雖說他們生的孩子也是他的外孫,但是血統哪比得上凜兒純正,而且也免去了骨肉相殘的悲劇。


    “既然你已想得周全,那爹就無話可說了。”語音剛落,宣宏湯突然撞向身側的柱子。


    一點前兆都沒有,宣瑾完全嚇得呆了,待她回過神時,宣宏湯已倒在地上,額頭上冒著鮮血,尖叫一聲:“爹!”撲過去,大喊,“來人,傳太醫!”


    吟霜聽到呼聲,先衝了進來,一見之下也慌了手腳,忙又衝了出去。


    幸虧宣宏湯已年過半百,無甚力氣,這一撞雖用了勁,倒也沒傷到性命,隻是血流到臉上,看上去甚是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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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瑾跪在父親跟前,用衣袖幫他擦掉臉上的血滴,眼淚落下來,“爹,您這是做什麽?”


    宣宏湯傷得不輕,好半天才緩過氣來,斷斷續續道:“爹為官幾十年,一直做到潔身自好,絕不落人半句口舌……”連續咳了幾聲,嘴邊溢出了血,緩了緩,又道,“爹總要給旁人一個交代……”


    宣瑾半扶著他,淚眼模糊,“旁人愛說便說去,怎比得上您性命重要,您如此逼女兒,讓女兒如何心安?”


    宣宏湯眼角亦有了淚,艱難的舉起手,摸著女兒的臉頰說:“爹知道這些年苦了你了,你娘死得早,你兩個哥哥又都不成器,你爹我又是個老頑固,宣家的門楣,靠你一個女孩兒家才撐起來,而你又是垂簾聽政的太後,還要為國事操勞,不僅如此,你還要與各種權勢周旋,如今更要下嫁景王,爹知道你不容易,隻是你也要明白爹,爹實在不能容忍如此汙點……”


    宣瑾打斷他,“說到底,您還是不能容忍女兒再嫁他人。”


    宣宏湯卻搖搖頭:“為人父母,哪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自然希望你好,隻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總要有一個理由堵住那悠悠之口。”


    “那你也不該傷自己的身子。”宣瑾看著那額頭的鮮血,又落下淚來。


    吟霜已領了太醫過來,宣瑾連忙讓出身位,讓太醫就診,聽太醫說無性命之憂,才徹底放下心,吩咐左右扶宣大人進客房休息。


    宣宏湯卻出言阻止,對太醫道:“麻煩邢禦醫幫老夫止住傷口即可,老夫還要出去調停,可不能讓他們打起來,傷了和氣。”


    邢禦醫有些為難的看著宣瑾,道:“娘娘,宣大人傷得不輕,恐怕……”


    宣瑾又勸了一回,實在勸不動,隻好道:“小心包紮傷口,你隨大人一起去。”


    邢禦醫答應了。


    待二人走後,吟霜趕緊拿了濕布去擦柱子上的血跡,一邊擦一邊道:“幸虧老爺沒事,真是嚇死奴婢了。”


    宣瑾臉上的淚漬未幹,剛才的一幕讓她心有餘悸,若父親真的出了事,她如何能原諒自己。


    吟霜收拾妥了,走到宣瑾身側道:“娘娘,吉時快到了,奴婢為您梳妝吧。”


    宣瑾怔在那裏,經過方才的事,堅定的心又有些猶豫起來。


    宣宏湯坐著軟轎去朝陽門,人未到,先聽到幾千人的喧囂聲,心中暗叫不好,讓宮人加快步子,下轎後,果見兩股勢力在朝陽門門前對峙,白色戎裝的是高珩,身穿大紅喜服的則是景王夏熾陌,在他們身後各有幾千人助陣,再細看,兩人臉上都掛了彩,顯然已交過手。


    和宣宏湯一起麵聖的幾個官員,看到首輔大人,立即都圍了過來,幾乎異口同聲的問:“大人,您的頭怎麽了?”


    宣宏湯頭上纏了塊白布條,撞上的地方還在流血,鮮血浸染了布條,一看便知傷得不清,而他剛從太後處來,眾人立即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沒想到宣大人竟然以死相逼,眾人又紛紛折服。


    宣宏湯顧不上解釋,指著不遠處各自騎在馬背上的兩個人問:“當前形勢如何?”


    一位大人道:“景王剛過來不久,與高將軍說了幾句話,言語不和便打了起來。”


    另一位道:“所幸景王隻單挑高將軍,他們的手下並未動手,否則場麵更加無法控製,我們一直在等著大人回來,您現在回來了,趕緊勸一勸。”


    宣宏湯不多說,走上前大聲道:“二位,請聽老夫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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