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景王突然“移情別戀”, 大臣們正激動的老淚縱橫,結果臉上淚漬未幹, 晚上就傳出景王在宣寧宮門口打鬥的消息,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幾個老臣一商量, 這事一定要阻止,再晚就來不及了,民間已有傳聞,太後與景王的關係斐然,隻怕愈演愈烈有辱國體,景王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通了,而太後顯然身不由己, 現如今唯一能扭轉局麵的隻有一人。


    太皇太後陳氏還是太後時, 就睜一眼閉一隻眼,不大管事,如今尊為太皇太後,更幹脆, 隻想著養花逗鳥頤養天年, 最近迷上了聽戲,請得是京城著名的蓮花戲班子,唱花旦的那叫一個美,唱小生的那叫一個俊,嗓子更是一等一的好,太皇太後聽得高興,一連三天都把他們招進宮, 今兒唱的是梁山伯與祝英台,正演到祝英台女扮男裝進學堂那段,陳氏觸動心思,問身旁的鄭嬤嬤:“這二人同窗三載,梁山伯如何瞧不出祝英台是女子?”


    鄭嬤嬤回道:“老奴以為許是祝英台扮相好。”


    陳氏搖首:“這祝英台做了十七年的大家閨秀,就算換上男裝,舉手投足也無不是女子姿態,哀家覺得定是那梁山伯眼力太差的緣故。”


    鄭嬤嬤應和:“太皇太後所言甚是。”


    陳氏又道:“倘若這祝英台打小就當男孩養,則要另當別論。”


    鄭嬤嬤又應了一聲“是”。


    陳氏應景說了兩句之後,目光又回到戲台上,手指隨著樂聲輕敲桌麵,剛剛入戲,一個小宮女就走過來,輕聲稟告:“太皇太後,徐大人和劉大人在殿外求見。”


    陳氏眼皮未抬:“若為政事,讓他們去宣寧宮,若是想聽戲,就讓他們進來。”


    小宮女如此回了,兩位白發蒼蒼的大臣未加思索就踏進了安壽宮。


    台上已演到十八相送,太皇太後看得雙目通紅,正拿著帕子抹淚,見到他們,忙道:“兩位大人來的正好,陪哀家將這出戲看完。”


    兩位大人在下首入座,宮女奉上茶,看了一會兒後,陪著太皇太後唏噓不已。


    戲唱了大半個時辰才作罷,陳氏一邊念叨著“孽緣”,一邊讓人打賞戲子,唱戲的都散了後,陳氏感慨:“若是這祝英台不女扮男裝該多好,那就不會遇到梁山伯,最後也不會死。”


    劉大人接道:“那世上就少了一個淒美絕倫的故事。”


    徐大人附和:“他們雖生不能同衾,但死能同穴,也算是如願了。”


    陳氏道:“聽兩位大人意思,倒是讚成祝英台女扮男裝的舉動了?”


    徐大人道:“讚同說不上,有因有果,讓世人感動的還是那份情比金堅。”


    閑話了一會兒後,劉大人給徐大人使了個眼色,徐大人會意,道:“太皇太後,老臣二人此次前來,其實也為一段孽緣。”


    太皇太後雖年事已高,但是耳不聾,眼不花,雖不主動詢問,但是總有人想方設法讓她知道,兩位大人來找她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若不是被逼急了,也不會行這一步,看來她這個做娘的不能再坐視不管了,直言道:“說的可是太後與景王?”


    兩位大人同時站起,下腰抱拳:“太皇太後請明鑒,臣等也是無法子才來打擾太皇太後,實在是,實在是……他們太不像話了。”也隻有這兩位朝廷元老,才敢在太皇太後跟前,直言景王和太後的不是,“如今朝中上下議論紛紛,如此下去,臣以為朝綱必亂。”


    陳氏道:“此事哀家已經知曉,就算兩位老卿家不來,哀家也準備一問究竟,兩位老卿家今日先行回去,也勸一勸其他卿家,勿急勿躁,哀家定會把此事的原委弄個水落石出,給大家一個交代。”


    兩位大人得到太皇太後的保證,便告了退,太皇太後則更衣擺駕宣寧宮。


    司衣局的蔡司衣正在宣寧宮回事,浙江剛剛進貢上來一批上等雲錦,往年都有五十匹,今年隻有二十匹,物以稀為貴,蔡司衣詢問太後,是製成衣服,還是賞人。


    宣瑾翻著手中的賬目,“嘩啦”一陣之後,道:“太皇太後的壽辰快要到了,你選出十匹,給太皇太後縫製兩件新鳳袍,再送兩匹到華音宮秦太妃處,上次秦太妃還向哀家討來著,還有,哀家若是沒記錯,吳太妃的紫玉公主再有兩個月就要出嫁了,你挑五匹顏色鮮豔的送過去,略表哀家心意,至於剩下的……”宣瑾頓了頓,才說,“送到長月宮給盈心姑娘。”


    吟雪忍不住喊了一聲:“娘娘!”


    宣瑾知道她想說什麽,淡淡道:“哀家說過回宮後給她備份厚禮,可不能食言。”


    剛把事情安排妥,就聽外麵內侍唱諾:“太皇太後到!”


    宣瑾先是詫異,太皇太後已經好久沒到前院走動,跟著了然,怕是為了她跟夏熾陌的事而來,起身相迎。


    陳氏入了座,見蔡司衣跪在地上,加以詢問,蔡司衣如實說了,陳氏心中暗討,上下周全,難怪宣瑾才接掌後宮不過數日,已甚得人心。


    宣瑾先告罪道:“臣妾離宮好些天,回來後又忙得脫不開身,所以未能到母後處請安,還請母後原諒。”


    陳氏笑道:“你人雖不能來,但是每日都派人來代為請安,禮數已到,無需自責,哀家都明白。”


    宣瑾還是客氣道:“多謝母後體諒。”


    陳氏先詢問了祭祀宗廟的事,又問了一些宮裏的事,東拉西扯,就是不提夏熾陌,宣瑾則有一句答一句,遇到跟夏熾陌有關的事,避重就輕的一帶而過,同樣滴水不漏。


    婆媳這麽多年,陳氏對宣瑾謹慎的為人自有幾分了解,便不再繞彎子,道:“哀家也不瞞你,有人到哀家這裏告了你一狀,說你跟景王關係非同一般,哀家不明白這‘非同一般’是何意,所以特地過來問問。”


    宣瑾沒有一絲慌亂,甚至出奇的鎮靜,道:“這句話,恐怕臣妾回答不了,不若母後問一問王爺。”


    陳氏之所以不問夏熾陌,而問宣瑾,是因為她壓根就不相信夏熾陌會跟宣瑾有苟且之情,見宣瑾鎮靜自若,沒有一絲心虛的樣子,更加確定心中想法,夏熾陌走動過頻是真,與宣瑾有私情卻是無稽之談,兩個女人能出什麽亂子?她想知道的是,她們交往過於頻繁,是否另有所圖,道:“你不必顧慮,哀家若是相信告狀之人的話,此番過來就不是詢問而是質問,哀家隻想知道,是什麽吸引了陌兒三天兩頭往你這跑。”


    宣瑾卻是另一番想法,知兒莫如母,她兒子什麽德行,她不可能不知道,而且眾所周知的答案,還多此一問,隻當太皇太後是故意的,說不定太皇太後還認為是她勾引了夏熾陌,才做出如此敗壞倫常的事,太皇太後既然找上門,說明她跟夏熾陌的事已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不如攤開了講,說不定還能假借太皇太後的手及時阻止夏熾陌,讓夏熾陌斷了對她的念頭,畢竟他們還沒有實質性的出軌。


    如此思定後,宣瑾道:“好,既然母後如此問,臣妾也不再隱瞞,臣妾今日就一五一十向母後交代清楚。”


    陳氏點頭。


    到底是件難以啟齒的事,宣瑾又掙紮了好一番,才道:“景王之所以三番五次來宣寧宮,是因為……”


    “瑾兒,等一下!”一個急切的聲音打斷了她。


    宣瑾鼓足了勇氣才交代這極不光彩的事,突然被打斷,著實嚇了一跳,回頭就見夏熾陌神色凝重的大步走進來。


    陳氏先訝異道:“陌兒,你怎麽來了?”跟著將夏熾陌對宣瑾的稱呼會晤過來,夏熾陌既沒稱太後,也沒喊皇嫂,而親昵的喚宣瑾為“瑾兒”,可見兩人的關係果然有所不同,陌兒絕不可能將自己是女兒身這個關乎生死的秘密告知宣瑾,那麽“叔嫂”如此近乎,的確有失禮數。


    夏熾陌不答反問:“母後,你又怎麽來了?”


    陳氏不高興了,她是太皇太後,來太後處走走,再正常不過,夏熾陌這個時候出現在宣寧宮才是大大的不妥,就見跟在她身後的水輕靈,手上還提著一個食盒,顯然並不是為了公事,便問:“手上拿了什麽?”


    水輕靈如實道:“回太皇太後,是冰鎮酸梅湯。”


    陳氏更不高興了,如今正是三伏酷暑,夏熾陌送來酸梅湯,自是為了給宣瑾解暑,她一來就撞個正著,顯然不是第一天送,陌兒對她大嫂還真是體貼,怎就沒見她到安壽宮盡孝心?


    夏熾陌見母後臉上有了不悅之色,知道她是吃味了,暗吐了一下舌頭,然後笑道:“兒臣知道母後不喜太酸的東西,所以才沒往母後那送。”


    陳氏哼道:“哀家是不喜歡吃酸,隻不過哀家的安壽宮不比這宣寧宮涼快多少。”


    每個宮裏都有冰塊降暑,再說母後想要什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如此斤斤計較,自是怪她厚此薄彼,也不以為意,想到方才在門外聽到的話,這才是要事,她還不知道母後的態度,哪敢讓宣瑾貿然將她們的事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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