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


    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打破宣寧宮的寂靜,珠簾後麵的宣瑾正在兩個隨身宮女的伺候下更衣,不詳的預感讓她輕輕提眉。


    聲到人到,就聽撲通一聲,一人跪在簾子外,大聲道:“娘娘,出事了,出大事了!”


    宣瑾未答,左側的吟雪先斥道:“吟霜,仗著娘娘寬厚,越來越沒規矩了,大清早嚷嚷些什麽,也不怕吵著娘娘。”


    宣瑾抬了一下手:“無妨。”宣瑾隻著素白色中衣就掀簾而出。


    吟雪捧起華麗宮服,吟月則托了裝著首飾的銅盤跟在後麵。


    跪在地上的吟霜一臉慌張滿頭大汗,重重叩了個頭,才說:“娘娘,皇上駕崩了。”


    愣是有了準備,宣瑾還是驚得往後退了一小步,吟雪忙得放下衣服上前扶她,吟雪跟宣瑾最久,最知主子心意,便代宣瑾問道:“昨兒個才傳話過來說好轉了,怎麽突然就崩了?”


    吟霜正要答話,宣瑾先道:“起來再說。”


    驚慌隻一閃而過,宣瑾已恢複常態,臉上冷冷清清,不見絲毫哀傷。


    吟霜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這才道:“娘娘讓我去皇上跟前伺候著,怎奈玉熙宮的人根本不讓我近皇上的身,我隻能在外殿守著,也不敢睡,三更的時候就見容妃娘娘來看望皇上,原以為看看就走,沒想到皇上留下容妃娘娘侍寢。”


    吟月忍不住打斷她,“就皇上那身子骨還能行房事?”


    宣瑾暗歎,這幾個丫頭真被她縱容壞了,說話一點忌諱都沒有,反倒皇上留容妃侍寢在她意料之中。


    吟霜道:“可不是,我看老太醫都是搖著頭從皇上的寢宮出來。”


    吟雪接道:“難不成皇上受不住,這才駕鶴西去?”


    整個皇宮,也隻有宣寧宮的宮女敢對皇上評頭論足,也隻有她們敢在皇上駕崩後,如此鎮定自若,隻因她們的主子此刻如湖水一般平靜。


    吟霜道:“十有八九吧,下麵都傳著呢。”


    宣瑾見她們說不到重點,自己出言問道:“皇上崩於何時?”


    吟霜道:“容妃娘娘辰時出來報的喪,我一聽就急著趕回來先告訴娘娘,司禮監的太監怕是等會兒就到。”


    宣瑾緩緩道:“也就是說皇上駕崩之時,隻有容妃在身側。”


    三個貼身宮女這才抬起頭來,一同看向宣瑾,皇上駕崩事小,畢竟皇上的病已不是一日兩日之事,一直靠著宮中珍貴無比的藥物吊命,都知活得過初一,活不過十五,宮中上下早有準備,眼前誰來繼位才是頭等大事。


    皇上臨終前,隻有容妃守在旁邊,恐怕這帝位之爭要一波三折了。


    宣瑾冷靜吩咐:“去把凜兒給本宮抱來。”


    吟雪最機靈,連忙應了一聲“是”,跑了出去。


    宣瑾又吩咐:“更衣。”


    吟霜和吟月就要把華服往宣瑾身上披,宣瑾歎了一口氣道:“把本宮的雪鍛白綾衫找出來。”


    吟霜立即一拍腦袋說:“真是該死,皇上駕崩,娘娘怎麽還能穿這五彩鳳袍。”


    吟月處事較穩重,一時也忙慌了神,將衣服首飾都收了,和吟霜一起翻箱倒櫃。


    這邊剛穿戴完畢,那邊吟雪就領著嬤嬤抱著隻有十歲的太子急匆匆而來。


    顯然太子是從睡夢中被直接抱過來,連衣服都沒換,身上隻裹了條灰裘,趴在嬤嬤肩上睡得正香。


    宣瑾道:“把凜兒放到本宮榻上去,吩咐下去,沒本宮的命令,誰也不準把凜兒從宣寧宮帶走。”


    吟雪看不明白了,問道:“娘娘您不帶著太子爺一塊兒過去嗎?”太子可是要繼承皇位的,怎麽能放在宣寧宮裏睡大覺,何況容妃乘著皇上病著,處心積慮迷惑皇上,就是想讓二皇子取代太子之位,這些眾人皆知,現如今皇上駕崩,隻有容妃在場,皇上有什麽遺言隻能天知地知容妃知,照現在的情形,即便是皇上冊封的太子,恐怕也不能順當的繼位。


    宣瑾沒有多作解釋,“你們隻照本宮說的去做就是。”


    沒一會兒,皇上的近侍徐升就領著兩個司禮監太監前來宣寧宮,哀傷的說了皇上駕崩之後,請宣瑾去正殿主事。


    宣瑾,內閣首輔宣宏湯長女,十五歲入宮,冊封宣妃,次年生皇子夏瑜凜,因後位懸空,又生皇長子立功,群臣上書諫封其為後,皇上允,同年立其子為皇太子。


    徐升見宣瑾隻身上了步輦,連忙走過去,垂首低語:“娘娘,要不要奴才去請太子殿下。”


    宣瑾無甚表情,隻淡淡的說了一句:“不必了。”


    徐升深諳宮中之道,如今時局未定,凡事點到為止,不再多說,吩咐去玉熙宮。


    吟雪,吟霜跟在步輦左右。


    還未出禦花園,一行人就被突然冒出的一大群侍衛擋了去路。


    皇上駕崩,皇宮上下已亂成一團,放在平時,擋住皇後的去路,自然要被責罰,既是非常時,也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徐升大喝一聲:“皇後娘娘在此,還不速速讓道。”


    侍衛們聽了紛紛下跪,然而行完禮後,卻沒有離開,把路堵得嚴嚴實實。


    徐升尖著嗓子怒道:“反了你們,叫你們讓道,聽不懂嗎?”


    宣瑾坐在輦上,瞧出有異,一個念頭閃過,立即猜到了是何人攔路,也隻有這個人敢攔當朝皇後的路。


    徐升還在怒斥,一個聲音從假山後傳來:“徐公公,待本王跟皇後娘娘說兩句話,再走不遲。”


    隻見來人一身白色蟒袍,豎著白玉冠,兩條絲絛垂直落下,背著手,長身玉立,端的是溫潤如玉,風流倜儻。


    徐升連同太監宮女,連忙跪地行禮:“奴才見過景王。”


    若問大楚國誰的身份最尊貴,那自然是皇上,但若問大楚國誰的權勢最大,恐怕要數這位手握兵權的景王夏熾陌。


    夏熾陌是當今太後的小兒子,文武雙全,深得太後和皇上的喜愛,皇上自幼體弱,登基後為了養好身子,竟迷上修仙,以至於十年未得一個子嗣,若不是宣瑾進宮誕下皇子,皇上恐怕要將皇位直接傳給夏熾陌,許是為了彌補,許是力不從心,皇上放任夏熾陌在朝中結黨營私,獨攬大權,把持朝政。


    如今皇上駕崩,容妃所生的二皇子固然是太子的障礙,然而真正有威脅的還是眼前這位景王夏熾陌,他手握重兵不說,朝中更有一半大臣是他的人,他若想做皇帝,就憑宣瑾孤兒寡母根本不是對手。


    現在夏熾陌堂而皇之的擋住宣瑾的輦架,正應了那句話,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才駕崩,夏熾陌就不把宣瑾這個皇後放在眼中,其野心畢現。


    宣瑾依然那副清冷模樣,她雖是皇後,也曾因生下皇子而受寵一時,隻是自從妖媚的容妃進宮後,她便遭到冷落,若不是她娘家勢力雄厚,恐怕鳳印早就易主,上有太後,下有容妃,除了一些非她出麵不可的場合,宣瑾幾乎不過問宮中大小事務,性子也極冷清,連普通老百姓都有耳聞,皇宮裏住著一個花瓶皇後,宣瑾素有大楚第一美人之稱,以至於剛剛及笄,就被挑選入宮。


    夏熾陌一直走到輦架跟前,直勾勾的看著輦上的人,就算他是權傾朝野的王爺,但是如此跟皇後麵對麵,不但失禮簡直無禮,饒是宣瑾也不由得皺眉。


    夏熾陌見宣瑾變了臉色,這才拱手行禮,含笑道:“臣弟見過皇後娘娘。”


    宣瑾處在深宮中,與這位王爺見麵的次數並不多,更談不上有交情,夏熾陌趕在這種敏感時候跟她見麵,用意昭然,宣瑾心中冷笑,麵上卻是無波,淡然的說:“王爺不必多禮,不知王爺見本宮有何要事。”


    夏熾陌看了左右,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宣瑾心知肚明,如何會給他這個機會,攏了一下袖口道:“王爺有話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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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熾陌又豈是凡人,笑道:“臣弟想跟娘娘說的話,恐怕旁人聽不得,若是娘娘堅持,那臣弟也隻好從命,若是言語中辱了娘娘的清譽,臣弟可不負這個責。”


    夏熾陌攔住宣瑾,旁人多少都能猜到跟太子有關,隻是沒想到夏熾陌言談舉止中無不透著輕佻,竟是有調戲之意,讓人大吃一驚,莫說宣瑾是一國之母,就算是放在普通人家,叔嫂之間,也斷不能說這樣的話。


    宣瑾惱極,又不能表現出來,以免有失儀態,她與夏熾陌素無瓜葛,既無好感也無惡感,不過夏熾陌隻剛剛幾句話,立即讓她感到厭惡,夏熾陌根本就是仗勢欺人,委實可惡,偏偏這時候又不能與他結仇,太子丟皇位事小,一個不小心,恐怕他們母子性命都堪憂。


    電光火石間,宣瑾想起一個傳聞,傳說這位景王有斷袖之癖,以至於現年二十四歲尚未娶親,既然好男風,獨處一下倒也無妨,如今他強我弱,不得不委曲求全。


    思定,宣瑾道:“你們都退下吧。”


    徐升領頭帶著宮女太監退了下去,夏熾陌也朝後揮了揮手,幾十個侍衛立即撤得一幹二淨。


    宣瑾暗歎,恐怕這宮裏的侍衛都是景王的人,景王又掌著兵權,裏應外合,他若想兵變,簡直易如反掌,既然太子對他毫無威脅,又何必多此一舉跟我做交易?


    正低眉揣測著,耳邊突然有聲音響起:“皇嫂果然明豔動人,美得不可方物。”


    宣瑾大吃一驚,夏熾陌不知何時已坐到她的身側,還用垂涎的目光盯住她,簡直無禮至極,迫得宣瑾不得不站起來,喝了一聲,“你太放肆了!”就要下輦,卻被夏熾陌用手臂攔住。


    夏熾陌神色懶懶的道:“皇嫂要是好生坐著,臣弟還能守君子之風,皇嫂要是堅持下去,那就別怪臣弟無禮了。”


    宣瑾自認這些年修身養性,早已練得喜怒不形於色,沒想到被夏熾陌逼得大失儀態,也是,誰敢對皇後無禮,夏熾陌絕對是第一人,宣瑾弄不清他的底細,隻能先忍著,心中怒道,空生了一副好皮囊,沒想到竟是市井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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