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雪,其實……”


    我話剛說了一半,便被她用手捂住了。


    她的手,小小的,涼涼的,忽然抬起,黏在了我的嘴上,像被秋雨打濕的柳葉。


    “裴葉,我們都不要太貪心……”


    說完她踮起腳尖,吻了吻我嘴唇的位置,不過中間卻隔著她的手,那隻小小的手,她始終都沒有放下。


    吻完我,她突然抽身,站得離我遠了一點,然後她突然舉起了手中那把藍色的雨傘,遞給我說:


    “送給你,作為臨別的禮物。”


    我奇怪地看著她,最後把傘接了過來,拿在手裏,細細端詳了一下。


    那把傘做工精美,線條利落,一看就知道不是廉價物品,更何況傘頭上還焊接著一個銀白色的小天使,他正張開了翅膀,似要展翅飛翔。


    “這把傘是國內著名的雕塑家瞿廣慈的作品。”她解釋道。


    “我記得原來跟你說過,送傘不吉利,你為什麽還要送把傘給我?”


    “因為我討厭你啊!”她戚戚然地笑著說。


    我把傘握在手裏,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她卻突然間收起了笑容,用一種讓我永生難忘的語調再度解釋道:


    “因為傘,和’散’同音。送傘,代表著我要和你訣別。”


    我身體一顫,“美雪,我們……”


    “裴葉,我們……總歸是沒有結局的,原來沒有,現在又多了晚晚,就更沒有了。”


    說完,她便孤身踏進雨霧裏,向停車場的紅色瑪莎走去。


    這一次,她雙手空空,什麽傘也沒打。


    我看著她形容消瘦,失魂落魄的背影,突然拿著傘沖了過去,片刻後,把那把藍色的雨傘撐在了她的頭頂。


    她扭過頭,麵色蒼白的一笑,眼角正好有水珠滑落,不知是淚是雨。


    我和她並肩向前走去,不久之後,她靠向了我,把頭輕輕地放在了我的肩上。


    在車前分別時,她在我的麵前站定,用手捏住我襯衫的扣子,一粒一粒地仔細扣緊。


    我散開的襯衫扣子並不多,一共三粒,她很快便扣完了。扣完之後,她似乎覺得還不夠,從嘴裏嘆了口氣。


    我開始憤恨起那扣子的數量來,如果有一千粒,一萬粒該多好,那樣她就能一直扣下去了。


    她垂著頭,大概是在腦子裏組織著臨別的語言,可最終她又什麽也沒說,她踮起腳,輕輕地吻了我。


    這一次,我們的嘴唇之間沒有任何東西阻擋,她和我吻了很長時間,從嘴唇冰涼一直親吻到氣息火熱。她的眼角又有水珠滑落,落到了我的嘴裏,味道苦澀,是眼淚無疑。


    她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她說:“再見,裴葉。”


    我說:“再見,美雪。”


    ·


    後來九月過去了,十月也過去了,美雪果然沒有再來過。


    十一月下了最後幾場雨,她還是沒來。


    時間到了十二月,突然不下雨了,空中飄起雪來,她就更不可能來了。


    同我所想的一樣,她送了傘,我們便真的散了。


    ·


    十二月一個周末的夜晚,天空飄著小雪,我正坐在椅子上對著劇本出神,因為有幾個道具在市場上不好買也不好做,我正想著怎麽修改,突然間有人敲起門來。


    我看著窗外如鍋底一樣的天色和窗台上素裹的一抹銀白,不禁有些奇怪,我合上電腦,開門一看,竟然是季燃。


    “好久不見了,裴作家。”在我愣神的瞬間,他突然一腳跨了進來。


    “季總今天怎麽有空?”我一邊給他倒茶,一邊奇怪地問。


    “我剛從北京回來,順道來你這看看。”他穿了一身黑色風衣,坐在沙發上,翹著腿,腳上穿著一雙淺棕色皮鞋。


    我想了一下從機場到他寓所的路線,忽然有些不明白這“順道”是什麽意思,就像一個人要從東北去俄羅斯,卻非要先跑到廣東和一個朋友見麵吃早茶一樣奇怪。


    我說:“嗯,季總,那你車上的導航可能壞了。”


    他抿了口茶,突然笑了起來,直截了當地說道:


    “那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你和美雪在一起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


    我吃了一驚,感覺頭頂和後背跳出了一層汗,還沒待我開口,他又繼續說:


    “我還聽說你最近和一個外圍走得很近,連劇本也懶得寫了。”


    “你聽誰說的?”我詫異地問。


    他得意地一笑,“你和美雪可以繼續交往,但是必須和那個外圍斷掉。”


    他的這句話徹底打消了我最後一點向他道歉的念想。


    “美雪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麽?”


    他轉著眼睛想了想,“一個聽話的女人?”


    “你把她當成過人嗎?”我氣憤地質問道。


    “喂,裴作家,你這話就過了,你睡了我的女人,還反過來指責我,這恐怕不是你一直堅持的’君子之道’吧?”


    他的譏諷綿裏藏針,我自知理虧,便沒有辯駁。


    “其實我還是尊重她的,所以從沒在金錢和自由上管製過她,甚至我發覺她喜歡你之後,也一直默許讓你們交往,畢竟她是個活生生的女人,她也有那方麵的需求,難道我對她還不夠好?”


    我冷笑了一下,覺得季燃的這種邏輯已經不能用“恬不知恥”來形容了。


    “劇本我已經寫好了,美雪也已經跟我斷絕關係了,我和那個女孩已經求過婚了,估計過幾天要領證,到時候請你喝喜酒。”


    季燃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額前的青筋浮起,麵部的肌肉也有些痙·攣。


    “你他媽瘋了吧?”他一臉不可思議地吼道,“你要娶個外圍?”


    我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忽然變得如此歇斯底裏,我想了想,淡淡地回答道:


    “她懷了我的孩子,已經好幾個月了,我也不想一直單下去了,如果你想解僱我,悉聽尊便。”


    “你……”他忽然站了起來,用手指著我,指尖微微顫抖著,好像窗外寒風裏的枝條。


    我沒有任何反應地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他站了一會,表情複雜地怒視著我,最後嘆了口氣,又坐了回去。


    “你還是和原來一樣,做什麽都一意孤行,從來不懂得審時度勢。”


    我感覺頸椎又不舒服起來,轉著脖子問:“你什麽意思?”


    他抬起頭,表情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沒什麽。我隻是曾經以為人都是會變的,別管他原來有多軸,最終都是會變的。”


    他喝了口茶,又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隨後說道:


    “你可能覺得我說這話很沒底線,但是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跟那女孩分手,同美雪恢復關係,別的我可能給不了你,但如果這種改變能買賣的話,我願意出一個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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