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邢霏順著傅紹言眼神落定的方向看向腳下那片被微弱的光照得花紋都看不太清的地毯上,總覺得這個推論有點牽強。


    “首先,他們兩個身上背著人命這事就是我們的推論,就算他們確實殺了人,也涉及到藏屍的問題,可是藏屍不也應該挑那種人少方便作業的僻靜場所麽,像酒吧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實施起來不是很容易就被人發現了嗎?”


    邢霏的想法很正常,雖然她不是科班刑偵出身,可涉及到邏輯的東西她還是拎得清的,“像high吧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甭說藏屍了,就是把屍體往這裏弄都很難不被發現。”


    “你說得對。”麵對邢霏的質疑,原本好好地走路的傅紹言忽然停了下來,回過頭兩個眼睛發著光地看她,“首先可以確定的是,如果屍體存在,那麽這個屍首大概率不會來自酒吧內部,如果是酒吧裏的人,活生生的人不見了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如果是從外麵來的,就必須涉及到怎麽運屍的問題。邢霏,幫我聯係老鄭,讓他查彭友旭和馬馳的車,還有9月9日下午6點到8點間他們的行駛情況。”


    “老傅……”邢霏還想說什麽,下一秒就被傅紹言抬手攔住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雖然這個設想大膽,但是隻要找到屍體,這個假設也就成立了,你記住,我的假設都是建立在事實基礎上的。”


    邢霏本來還想說什麽,抬頭時忽然看見傅紹言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她特別熟悉的神情,開始還存疑的她猛地就恍悟了。


    “你是不是找到什麽了?”


    眼看著邢霏因為激動而抓緊自己的袖子,傅紹言本來算不上多好的心情忽然就雀躍了,他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和平時看上去差不多,兩隻眼睛卻時不時就朝袖子的方向溜上一溜,“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剛剛在三個八的包廂裏發現了一樣不該出現在那裏的東西。”


    說完,傅紹言也不賣關子,直接從口袋裏捏出來一樣東西,借著微弱的燈光舉到邢霏麵前。


    邢霏看著他捏得緊緊的兩個指頭,看了半天也沒明白他要給自己看什麽。


    傅紹言也試圖讓她看清自己想給她看的,試了好久發現不行,這才放棄地收回了手:“是一個舊報紙的紙料邊角,上麵沾了魚湯還有一點口香糖。”


    “舊報紙?魚湯?還有口香糖?這都什麽跟什麽啊?”??邢霏皺著眉念叨,總算明白為什麽傅紹言要說那東西不該出現在這裏了,可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


    見她不明白,傅紹言吹落手上那些細小的顆粒解釋說:“還記得人皮腰鼓出現的地方嗎?”


    “垃圾場?”邢霏隨著他的思路往下說,忽然之間,一個類似火花的東西忽然在腦海裏咻的一下飛過去。


    她終於知道傅紹言為什麽那麽篤定這個人是來自酒吧外頭的了,聯係9月時的暖和天氣,會在身上帶著一張髒報紙的隻可能是一種人——拾荒者。


    來high吧的人不可能會帶這樣一個人來酒吧,會這麽做的就隻剩下身有嫌疑的彭友旭和馬馳兩個了。


    “我以為他們會傷害身邊的人呢,沒想到會是……”邢霏喃喃自語著,邊抬頭看向傅紹言。


    此時此刻,原本幽暗的走廊被一道手機的光線照出一片明亮的區域,傅紹言修長的指頭正在上麵點點戳戳。


    “在幹嘛?”邢霏湊過去問。


    “劃區域。”傅紹言答。


    一旦確定了彭友旭和馬馳兩個人害的是個拾荒者,那他們可能的犯案時間和區域就不再是那麽的難以確定。


    “high吧在這裏,東邊就是市中心,在那兒犯案的可能性不大,西邊和華科是反方向,那裏還有個大學城,學生們晚上不會那麽早休息,如果在那個區域作案,被目擊的可能也不低,現在剩下的存在犯罪可能的區域就是這兩個方向。”傅紹言點了點南北兩個方向,“加上車程時間考慮,存在犯罪可能的區域應該在這個範圍,邢霏,幫我聯係老彭,讓他查查看9月9日這兩個片區有哪個路段有交警查路。”


    邢霏點著頭,熟練地開始編輯消息,指頭敲擊屏幕的時候,她不忘問傅紹言,“你怎麽知道是交警查路?”


    “如果不是什麽外因逼迫他們不得不來high吧,他們是不會選擇這個地方來處理屍體的,對他們這種沒什麽犯罪經驗的新手而言,對於突發情況,再沒有什麽是比交警讓他們不得不被迫轉向的了。”


    邢霏嗯了一聲,點了個發送。


    隨著兩部手機的關閉,原本還有點亮光的走廊頓時陷入了新一輪黑暗,邢霏眨眨眼,望向傅紹言:“下一步咱們怎麽辦?”


    “自然是找找看屍體是不是還在這家酒吧裏了……”


    “他們也有可能利用酒吧倒垃圾的機會把屍體送走啊。”


    “那樣的話,除非酒吧裏有他們的同夥,可以幫他們把屍體處理一下,否則,那具屍體就一定還留在這間酒吧裏。”


    隨著這句話斬釘截鐵地從傅紹言嘴裏說出來,酒吧裏不停做著變調的燈光也像被什麽東西定住了一樣,倏忽間就停在了半空。


    這頭,傅紹言和邢霏忙著在幽暗的酒吧裏摸索,那邊,訊問陷入瓶頸期的鄭執也收到了來自邢霏的消息。


    見多識廣的他在閱讀完那些文字以後,很快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再抬頭時朝對麵那人看去的眼神也變得越發探究起來。


    把一個死人藏到人來人往的酒吧,這說法怎麽越聽越像是天方夜譚呢?


    質疑有歸有,但有點鄭執的思路還是清晰的,那就是眼前這兩個人肯定是有問題的。


    算了,反正都鎖定了酒吧,那就查吧。


    他起身走到門邊,打算出去布置一下工作,眼看著一隻腳已經邁到門外了,他又停住了,回頭看看門那頭耷拉著腦袋一副問什麽都不會說模樣的彭友旭,鄭執眉頭微微往起蹙了蹙,突然拿定了一個主意。


    “那個誰,你過來……”他朝站得離他最近的一個警員勾勾手,附耳說了幾句。


    大約五分鍾後,已經把酒吧的整體方位布置摸了個差不多的傅紹言摸摸腦袋,難得沒什麽頭緒,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猛地響了一下,他拿出來一看,嚴肅的五官突然就舒展了。


    “這個老鄭,給咱們送了一份大禮。”不過巧的是,居然和他想到了一塊去。


    邢霏見他沒往下說的意思,就自己湊過去看他的手機,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直接就把她嚇了一跳。


    “老鄭把那兩人放了?”不光放了,還把他們來high吧的事也說了?“這是什麽路數啊?”


    傅紹言笑笑解釋說:“打草驚蛇的路數。行了,咱們不用找了,去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喝兩杯。”


    “怎麽就不找了呢?去哪兒喝酒啊?老傅!”


    邢霏口中的老傅不說話,隻是自顧自的拉著邢霏的手,往來時的路上走,說句心裏話,他是喜歡黑暗,可像現在這樣做賊似的查案,多少還是局限,與其這樣,不如去找專門的人,幫他們一起想法子。


    而傅紹言想找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被自己懵過一回的胖胖老板娘。


    隨著嘭一聲門響,正坐在辦公桌後頭往右眼皮上貼白紙塊的胖姐嚇了一跳,爪尖的紙塊沒沾上眼皮,反倒差點兒杵上了眼珠子。


    她哎呦一聲,罵罵咧咧地站起身,邊揉眼睛邊不樂意地看向門口的兩個人,“你們誰啊?誰讓你們進來的?知道這是什麽地兒嗎?想來就來……哎呀我去,是警察妹妹啊,什麽風把你們吹來了,真是讓我們酒吧蓬蓽生輝啊。”


    麵對胖姐熱情伸來的兩隻手,才展示過警員證的邢霏社恐地退到了傅紹言身邊,邊動作麻利地拿出提前準備的黑布罩在了頭上。


    老板娘行走江湖這麽多年,還是頭回碰上這種陣仗呢,嚇得直接呆站在那兒,半天才回過神來堪堪說道:“兩位警官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我們就想知道,9月9日那天,彭友旭和馬馳兩個人最後一次來你們這,有沒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


    “他們兩個……”


    傅紹言見老板娘張口就想撇清,也不生氣,而是隨手拿出口袋裏的粉底,在臉上淺塗幾下,然後說:“你最好實話實說。”


    “原來你們……”當老板娘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時,這才徹底恍悟過來,“原來剛才那兩個人是你們假扮的啊?”


    “防患於未然,也是為了讓您積極配合我們辦案,而且剛剛沒經過你的允許,我們已經在酒吧裏淺逛了一下,這家酒吧什麽布置,以及人員配置也大概清楚了,所以咱們也不需要繞什麽彎路了。”


    邢霏隔著黑布聽著傅紹言在那微笑著說話,總算明白了剛才那一出是為了什麽,生意人,麵對的還是一出以猜測為出發點的可能命案,第一反應估計都會是回避吧。


    現在好了,後路全被他們斷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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