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又過了二十來天,草原上的酷寒絲毫不見緩和,蕭太後見此情景,不由地為之焦灼起來。


    她既為自己三人被困在捕魚兒海而深感無奈,又為遠在鎮州可敦城的契丹軍士們深感憂慮。


    你想在捕魚兒海這裏已經如此嚴寒了,何況更加往北數千裏之外的鎮州呢?如果牛羊為這寒冷大批大批地凍死,或者吃不到積雪深埋下的草食而餓死,那麽將士們將無口糧可以充饑。


    如果那些契丹兒郎們連肚子都填不飽的話,又怎麽能談得上南下遠征,收複大遼故土?


    蕭太後在為了這等大事憂灼無已的時候,張夢陽也在搜腸刮肚地思索著,思索著如何才能能勸動她們娘兒倆改變主意,跟著自己打道回府,別再去那鳥不拉屎的狗屁可敦城了。


    如果執意北去的話,隻怕未等喪身在耶律大石之手,就先已經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裏了。


    地麵上的酷寒仍在繼續,他們幾乎已經習慣了北風呼嘯的淒厲之聲。天空中仍還會時不時地飄下一場大雪來,不斷地增加著地麵上的雪的厚度。


    張夢陽因此又多了一項工作,就是得不斷地設法清理堆聚在洞口的積雪,防止積雪太多而把洞口封死,那樣一來,他們三人就有要麵臨著窒息的危險了。


    與此同時,鶯珠的身體卻又出現了狀況,渾身發冷,肌肉酸軟無力,到了晚間便開始高燒起來,與蕭太後前段時間的症狀一模一樣。


    因為有了蕭太後的先例在,對於如何應對這樣的病症,張夢陽已然做到了心中有數,所以當小郡主開始高燒不退的時候,他並未如上次那般表現的手足無措,而是立即在至陽穴上灌注真氣給她。


    而後便爬出洞去,囑咐小白看守好洞口,然後身形一晃,迅即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了。


    他果真如前段時間小郡主所說的那樣,提了一口氣直跑出了上千裏地,打算找一塊沒有被暴雪侵襲的草場,以便采摘一些能夠用於治療風寒之症的草藥來。


    可是一千多裏地奔馳了下來,穿過了無數的原野,翻過了數不清的山丘,放眼遙望,到處都是為雪白所覆蓋著的世界,沒有半點兒草場該有的樣子。


    無奈之下,他隻得重又調整好呼吸,如閃電般地朝更遠之處奔去。


    又跑出了幾百裏地,翻過了幾座高山之後,終於看到了一片裸露著的草場來。


    他一聲歡呼,直撲而下,高興得在齊膝深的草叢裏,一氣滾出了十幾米遠,然後仰麵朝天地躺在蒙茸茸的草叢裏,仰望著青灰色的高天,大口地喘著粗氣。


    待歇得夠了,便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開始在一望無際的草地裏搜尋起他所需要的草藥來。


    剛開始的時候,尋找草藥的過程並不輕鬆,要想在遍地的草叢裏識別出幾味並不熟悉的藥材來,還是比較困難的。


    好在他善於觀察,很有耐心,經過了一單辛苦之後,終於采摘到了足夠數量的藥材,他用隨身帶來的一張熊皮把這些藥材壓實,緊緊地紮裹停當,負在背上原路返回。


    接下來的時間裏,小郡主便在張夢陽和蕭太後的照料下,把姨娘前時所遭受的病痛折磨,大差不差地重複了一便。


    每天除了按時服用那種又苦又澀的湯藥外,再就是定時接受張夢陽的真氣灌輸,補充體內純陽之氣的充沛的同時,也用以抵禦寒邪之氣對身體造成的損害。


    待小郡主的病情穩定下來之後,張夢陽鄭重地擺出了他的一家之主的態度,向她們兩人宣布了自己的一個重大決定。


    他告訴她們,鑒於她兩人接連病倒的教訓,他以為在如此極端惡劣的天氣下,如果再要執意北行的話,麵臨的後果將是嚴重的,可怕的,無可挽回的。


    所以,他認為就目前的形勢來看,老老實實地待在這個洞穴裏是最安全的,這個洞穴就是上天借助小白之力提供給他們三人的住所,她們兩個先後病倒就是上天對他們給予的警戒。


    既然是上天做出的安排,那麽他們這三個渺小的凡間男女,當然隻有無條件地服從的份兒了。


    誰要是再敢提北上鎮州的話,那就是目無上天的警戒,就是不把上天放在眼裏。那樣一來,就會惹惱上天的。


    惹惱了上天,他們三人的生死是小,妨礙了大遼基業的複興,那可是罪莫大焉的。


    如果由此而致使大遼祖業再也恢複不得,她們兩人將來何以見列代大遼先皇於地下?


    聽了他這雜七雜八地一通混說,蕭太後和小郡主也給他說得滿心疑惑起來。


    契丹人向來有敬拜長生天與崇奉佛陀的傳統,對天命玄學之說,向來深以為然,張夢陽用這種辦法來勸說於她們,可以說是恰對其症,比之擺事實講道理地陳述俗世利害,可有效果得多了。


    蕭太後道:“依你說來,咱們整個冬天,都要在這裏住下來了不成?”


    張夢陽站起來道:“不錯,這等冰天雪地的鬼天氣,要是冒然遠行的話,就算強撐著到了鎮州,隻怕也隻剩下了半條性命了,還有可能在半道兒上就一命嗚呼了。


    “那樣一來,豈不與你相助大石起兵抗金的目的相違背了麽?你想大石那麽聰明的人,這天寒地凍的他豈會派兵遠涉這茫茫雪原自尋死路?


    “說不定,這會兒的他和那些契丹兒郎們,跟咱們仨人一樣,都躲在地洞裏藏貓貓呢。咱們就算拚著九死一生趕到那裏,也不過是跟著他們一塊兒藏貓貓,帶不給他們什麽實質性的幫助。


    “在他那裏藏貓貓,跟在這裏藏貓貓不都一個樣麽?等再過兩個月天氣轉暖了,能夠在地麵上練兵跑馬了,咱們再趕到那裏幫助於他們,豈不正得其時麽?


    “等到了春夏之交,這大草原上不冷不熱的時候,新生的草叢也都長得有齊膝之高了,契丹人和漢人同胞們都在金人的鐵蹄之下被壓迫得夠夠得了,致使東南西北遍地揭竿,那時候再應天順人,揮師南下,直搗黃龍。


    “屆時,我們天時地利人和全都占盡了,金人又豈會是咱們的對手?到時候大遼國一戰而複,你倆可就都是促使大遼國中興的女中豪傑了。如此輝煌的前景在向你們招手,眼下隻不過讓你們在這洞裏穩下心來待上兩個月,你們都做不到麽?”


    張夢陽畫出來的這張大餅,還真是把蕭太後和小郡主兩人說得怦然心動。


    是啊,這麽酷寒難忍的天氣下,就算急匆匆地趕到了可敦城,又能替大石那家夥幹成什麽事呢?


    說不定這漫天的大雪和徹夜的朔風,真個如夢陽所說的那樣,是上天在向我夫妻三人示警呢,要借此磨練我們的堅忍和耐心,以利於將來幹辦大事。


    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誰能說這大草原上幾百年難得一遇的暴雪和酷寒,不是上天要苦我心誌,勞我筋骨,餓我體膚,空乏我身的手段呢?


    如此一想,蕭太後和小郡主兩人便都覺得,老公剛才那一番就地安營紮寨,在此安穩過冬的提議也並非毫不可取。


    張夢陽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暗暗地鬆了口氣,對自己編排出來的那通說辭不由地暗自得意,偷偷地給自己點了一大讚:“沒想到,我張夢陽也特麽的變得這麽能騙人了,怎麽會這樣呢!這…這不是小爺我的性格啊?”


    其實,他之所以要跟隨蕭太後和小郡主一路北來,其目的就是要設法阻止她們前往鎮州可敦城。


    在接二連三的阻攔和勸導之後並沒有什麽效果,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跟隨她們一起前往鎮州,到時候再相機行事,看看耶律大石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屆時再相機行事。


    沒想到到了這捕魚兒海,塞北的氣候突變,不僅把這片天地變得難以想象地酷寒,還降下了狂風暴雪,把這一帶的所有草地,樹木和山丘都給冰封了起來。


    如此極端天氣再加上蕭太後和小郡主的接連病倒,給了張夢陽充足的借口要求暫停北上,就地安營紮寨以待冬去春來。待到天氣轉暖之時,再重新商議進止之計也不為遲。


    他的理由聽上去玄之又玄而又冠冕堂皇,實則根本的目的還是要阻撓她們娘兒兩個的北上大計。


    既然她們想要北去鎮州自己不願意,而自己想要南下回燕京她們也不答應,那倒不如索性來個妥協折中的意見,就地安家,那兒也不去的好。


    他相信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裏,是一定有辦法兒糊弄著她們跟自己一塊兒打道回府的。


    再說,這塞北的冬天說不定持續的時間比內地長得多,兩個月之後未見得就能冬去春來,說不定得三個月甚至四個月方才能見到天氣回暖的氣象呢。


    “總而言之一句話,就算不能說動她們跟我一起回去,隻要能把她們拖在這兒,定在這兒,那我這個當老公的也算是贏了。我倒要看看,她倆究竟能堅持到什麽時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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