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那......也差不多了......"我第一次在和風的眼睛裏看見近乎絕望的傷痛。


    那一剎那,一旁的無心身體猛地顫抖。


    "你中的是我師傅最得意的毒藥,他覺得這個毒藥太完美了,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詞彙配得上這毒藥,所以這毒藥至今都沒有名字。"


    "然後呢?"


    "中了毒的人會在第一個月失去視覺,然後是聽覺、嗅覺、說話的能力甚至觸覺。但是,中了這個毒的人不會死。"


    "但是會很想死,不是嗎?"我苦笑了笑。


    "任何毒藥都會有解藥的,不是嗎?"水無心看著尹和風,幾乎是懇求的眼神,"天地萬物本就相生相剋......"


    和風麵無表情地開始整理藥瓶,打開衣櫃收拾衣物,"所以,我們現在必須趕去赤霞山,那兒生長著一種藥糙--蘼萸,是解藥的藥引。但是,它十年才開一次花,我希望我們趕去的時候,運氣夠好......否則等到星辰連觸覺都失去的時候,就算有藥引,也沒有用了......


    於是,我們告別了夕照,說是有關於魑魅宮和清冥教的事情要請教師傅,並且留了些銀票給她。


    "我還會見到你的,對吧?"夕照看著我的眼睛裏充滿擔憂,"我總覺得心神不寧......"


    "我們當然會再見麵的,隻是這次回去的比較急,不能讓寶寶和你陪著我們周車勞頓罷了。"有的時候,女人的感覺敏銳到讓人害怕。


    這個毒很奇怪,在我醒來之後感覺沒有什麽異常,能吃能睡,反倒是水無心和尹和風更像是中了毒的人,一天到晚皺著眉頭,就連吃飯都吃不下的樣子。


    我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看著駕車的那兩個人肩並肩的身影,我忽然不是個味道了。


    "嘿,我說,你們兩個看起來真像是一對兒......"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和風側過身子,狠狠地朝我瞪著眼睛。


    "你以為你中了毒,我就不恨你了嗎!"


    我說不出話來了,實際上我也無話可說。良久,我才小聲應了一句:"所以阿,我遭報應了......"


    "不,遭報應的是我。也許......我不該想要獨占你的,所以老天爺要我失去你吧......"和風的聲音合著微涼的風,讓我的心狠狠地抽痛起來。


    "我們都沒有錯,隻是運氣不好,都喜歡上了同一個人罷了。"水無心無奈地笑了笑。


    他的笑容悶悶的。


    我卻想要好好地看清楚,因為我想,如果找不到藥引,我註定再也看不見他的笑容了。


    我們來到赤霞山是在半個月之後,他們兩個在山下為我租了間房子,白天他們上山去找蘼萸,傍晚才回來。白天的時候,隻有一位農家大嬸負責照顧我。


    日子無聊得就快要發黴了,於是我請求大嬸到城裏給我買來筆墨紙硯,沒事情的時候,便畫畫。我的畫裏沒有美男子,因為美男子都上山找糙藥去了,我也沒有畫美女,窮鄉僻壤的也是在找不到什麽細緻的美女,於是我開始畫山畫水。有的時候我想,要不是師傅的變態喜好,山山水水也許才是我畫中的摯愛。


    偶爾,我還會發發呆,看著天空裏流過的雲,變幻莫測的形狀。但是,雲永遠隻是雲,換了形狀,還是雲。


    我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我知道,我可能就快失去視覺了。


    和風和無心察覺到這件事情,是在那天下午,大家一塊吃飯的時候,我竟然夾了蒜往嘴裏塞,我發誓,我要夾的是雞肉。


    "我記得......你不吃蒜的......"和風的聲音響起。


    有無心放下筷子的聲音。


    "我......"


    "......你看不見了,對嗎?"無心問我。


    "大概。"


    然後,我聽見抽氣的聲音。


    "為什麽還不開花呢?真想把這座山燒了!"


    "別急,星辰還沒有失去......我們還有時間......"近乎自我安慰的語調。


    "所以,和我說話吧。我想聽你們的聲音......"


    第 33 章


    終於,我什麽都看不見了,不能畫畫真的很無聊。無心還有和風更加賣命地漫山遍野地尋找蘼萸的花,可惜依然徒勞無功。


    白天,我會坐在房前的搖椅上,一邊搖著搖椅,一邊聽鳥兒唱歌,還有糙叢裏蟲子的鳴叫聲。以前還看得見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麽細緻地聽過這些聲音。


    空氣中有些cháo濕,身上感覺到一絲涼意,約摸是要下雨了,我摸索著回到房裏,有些擔心外出的和風還有無心趕不及回來會被雨淋濕。


    一雙溫暖的手臂將我環繞起來。


    "你們回來了,我還擔心你們會被雨淋濕呢!"我有些喜出望外,"咱們晚上吃點暖和的吧!"


    但是環抱我的人卻很奇怪,他沉默著,維持將腦袋放在我肩膀上的姿勢,我能夠很清楚地聽見他有節奏的心跳聲。


    "怎麽了?"我問,為什麽不說話呢?


    他的手托起我的下巴,濕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然後他的唇輕輕地抿著我的唇,舌頭慢慢的沿著唇fèng伸進去,緩緩滑過我的上顎,他的另一隻手輕輕按摩著我的後腦,讓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這麽溫淳的吻,我想到了水無心。


    "無心,你先回來了?"我奇怪,怎麽和風沒有回來呢?


    耳邊傳來酸澀的嗤笑聲,不是無心。"和風嗎?"我問,估計和風又該心痛了。


    那個人長嘆了一聲,輕輕執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唇上,他輕吻著我的指腹,掌心,手腕,沒有情慾地,仿佛是一種膜拜。


    外麵稀裏嘩啦下起雨來,砸在屋頂上,落在窗沿間。


    他在我的手掌上寫下幾個字,我沒有弄明白,於是問他寫的是什麽,他很有耐心地一遍一遍地寫著,可惜我完全分辨不出來。


    雨越下越大,他終於放下了我的手,我笑了笑:"累了吧?叫你別玩了,我那麽笨,哪裏知道你寫的是什麽?你直接開口說就好了啊。"嘿嘿,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你是誰了。


    那個人依然沉默,隻是抱著我,吻著我的眉,我的鼻樑,臉頰,瑣碎而細緻地吻著,於是我沒來由地心動著。


    忽然,他將我放開,輕輕推開了門,濕涼的風灌進來。


    "別出去了,外麵下雨呢!"


    一隻手指在我的鼻頭輕輕點了點,我幾乎能想像他微笑著的唇角,然後聽見雨水落在衣服上的聲響,我想要伸手將他拉進來,他卻按住我的肩膀,停住我的腳步,將門緩緩和上。


    那一刻,我忽然感覺沒來由的心痛,門吱呀的聲響似乎在說:"再見了......"


    我獨自坐在床上,手指不自覺地輕扶著他吻過的地方。


    半刻之後,門再次打開,是淋得濕漉漉的和風還有無心回來了。


    "這雨下的真是大啊!"我聽見他倆擰幹衣服的聲音,"你們可以在山下的涼亭裏避完雨再回來啊。"


    "傻瓜,放你一個人在家太久,我們哪裏放心。"


    "而且你一個人吃晚飯,誰給你夾菜啊?"


    我的心忽然暖了起來。忽然覺得,現在就算死掉也沒有什麽,因為我真的很幸福。


    晚上睡覺前,我問他們:"你們誰有先回來過嗎?"


    "沒有啊。"


    "是有誰來了嗎?該不會有賊吧?"


    "也沒什麽可偷的啊?"


    無心幫我壓上被子,和風繞著屋子看了看,似乎沒有少什麽東西,才安心去睡。


    我聽見他們商量著讓那位農家大嬸兒除了三餐最好能在白天的時候一直陪著我。我急忙說不用了,那位大嬸家裏還有農務要忙呢。


    我在被子裏摸了摸自己的掌心,朦朧之中,似乎明白他寫的是什麽了。但是,會是他嗎?


    對於我而言,日子是緩慢的,因為實在是百無聊賴,但是對於和風還有無心,可以說是時光如梭。


    我依照往常在門口的搖椅上坐著,忽然有些貧乏,因為最近似乎很少聽見鳥兒唱歌了,連蟲子的叫聲也沒有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和風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隱約聽見他在說:"我叫你那麽多遍,你怎麽不理我?"


    "什麽啊,你要叫我也不用像蚊子哼哼啊,我哪裏聽得見。"我好笑。


    忽然,和風將我摟進了懷裏,還有無心握著我的手指,輕輕顫抖著,用力得連骨頭都在疼。


    我終於明白,我的聽覺也快要沒有了......


    第 34 章


    這場雨連著下了三、四天,卻沒有阻止和風還有無心上山尋找藥糙。


    放晴的時候,我會推開門,坐在門檻上,想像天上的雲,林間的山泉,鳥兒拍打翅膀的聲響。


    就在我以為我可能就這樣一輩子無聊地想像下去的時候,老天爺還是眷顧著我的。


    傍晚,和風還有無心回來的時候,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個白瓷瓶,還有一封信,意思大概是有人認識我,聽說我中了毒,特意送了這個白瓷瓶給我。


    和風將白瓷瓶打開,發現裏麵竟然是蘼萸的花瓣磨成的粉末,所有人大喜過望,和風當天晚上就開始熬藥湯。半夜裏,我被逼著喝了一整碗苦膽似的藥汁,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等我連味覺都失去了再喝,當然,這話不能說給那兩位聽,不然我真的會體會到什麽叫做活著比死還痛苦。喝完藥,我的腦袋便開始昏昏沉沉的,挨上枕頭就開始睡覺。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似乎聽見了窗外清泠的流水聲,鳥兒聒噪地在林間穿梭,還有屋內的呼吸聲。我掙紮著張開眼睛,看見深棕色屋頂,顏色清晰得讓我覺得不真實。側過腦袋,


    我看見坐臥在我床沿邊的二人,低垂著腦袋,似乎很疲憊。


    和風那張孩子氣的臉因為消瘦下巴變尖了,反而有了幾分成熟男子的味道,經常研磨糙藥的手指變得粗糙,還有深深淺淺細細的傷口。


    無心的眼睛下麵是深深的黑眼圈,還有零零星星的胡茬,頭髮紛亂著隨意地綁在腦後,我幾乎快要人不出來了,這還是那位悠閑懶散的水大俠嗎?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解毒後的第一種感覺竟然是很想哭,但是卻無法敞開胸膛哭出聲音,隻是淚水無聲地沿著臉頰滲入枕頭裏。


    我深深地喘了口氣,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和風還有無心醒了過來,看著我淚眼婆娑的樣子,慌張著問我:"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難道毒沒有解?"


    我嘩啦一下把被子蓋過頭頂,我是個大男人,中了毒的時候爺爺我都堅強得一滴眼淚沒落過,怎麽反倒現在哭哭啼啼地像個娘們,太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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