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西槐自己不太要臉,說什麽都行,可聽盛凜說出來,卻覺得麵熱得很,恨不得堵上盛凜的嘴,但裝腔作勢的人又是他自己,謝西槐隻好點點頭,附和:“怎麽辦呢?”


    “或許……”盛凜拿開了謝西槐的手,把他的手腕按在chuáng上,湊近了他,低聲道,“多頂幾次,就好了。”


    謝西槐臉騰得燒起來了,猛得推開了盛凜:“說什麽呢!”


    “提議罷了,”盛凜離開了他半尺,搖了搖鈴,對著謝西槐道:“我再叫一份粥,你若吃不完……”


    “我吃得完,”謝西槐痛苦地捂住了臉,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謝西槐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我吃得完!”


    10.


    謝西槐嘴裏說著要快些出發,盛凜不帶他走,他也能就這麽住著。


    他們最後還是住到了第三天,謝西槐下地走路也不吃力了,才啟程去青夷山。


    “我們要幾天才能到青夷山呢?”謝西槐看著車從西城門出去,便探出去問盛凜。


    他可不想再被那合歡蠱cao控身體了。


    盛凜駕著車,沒回頭看他,隻道:“三五日。”


    謝西槐心中暗罵盛凜說了也等於沒說,在車裏百無聊賴地躺著,與他的新軟被互相認識。


    他們行至一片山間,停下來稍作休息,盛凜給了謝西槐遞了塊gān糧。謝西槐吃習慣了這些沒味道的東西,也不甚在意得接過來就著水吃。


    謝西槐第一次劇痛便是在這樣猝不及防的時候來的。


    痛是自指尖開始的,謝西槐握著水壺,剛要仰頭喝水,突然手指尖一疼,右手的五指瞬時就疼得麻了,水壺掉在地上,水漏了一地。


    盛凜轉頭看過來,謝西槐也抬頭看他,盛凜張了張嘴,像是想讓謝西槐小心一點。謝西槐剛想蹲下去撿,卻發現他的手臂也麻了。


    手臂裏仿佛有上萬支針在同一時間紮了進去,痛楚旋風一般擴散到謝西槐的全身,他太陽xué處的筋絡突突跳著,臉色慘白地跪在了地上,以手撐著地,想要呼救,可是就在啟唇那一刻,謝西槐連撐地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趴在地上無法動彈,有人急匆匆扶著他的肩將他抱了起來,他的耳朵裏塞滿了尖銳的鳴音,再也聽不見其他。


    謝西槐的眼睛也視不清物了,所有東西進他眼裏都成了泛著紅光的虛影,謝西槐依稀知道扶他起來的那人是盛凜,但謝西槐沒法作出回應,他的腦袋仿佛也被這排山倒海的疼痛吞噬了,全身骨頭經脈好似都被鋼鐵利劍給砍斷了,鋪了遍地,cha進他胸腔裏。


    謝西槐喉頭湧起一股腥甜的血沫,從他的嘴角溢了出去,他忽然聽見鳴音裏摻進了叫喊,有誰在喊他名字。


    謝西槐心裏隱隱覺得那喊他人必定是很著急,他虛弱地動了動指尖,不知怎麽,就很想與那人撒嬌,拉著他說一句好疼,謝西槐張開嘴,卻隻湧出了更多的血沫,林野中的風chui過來,謝西槐覺得胸口很冷,才知道他的衣裳也被血沫浸透了。


    這可是他王府裏帶出來的衣裳,雖說是他最不喜歡的那一套……


    謝西槐怔怔想著,眼前漸漸黑了,他暈了過去,疼痛卻還在夢裏繼續,有如淩遲一般,一刀一刀地剮著謝西槐,他昏昏醒醒,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才如退cháo一般從他身上消散了。


    謝西槐醒過來時,額上敷著一塊熱巾,身邊縈著股藥香。


    他睜開了眼,左右看了看,一個人也沒有。


    這應是醫館中的一間暗室,暗室很小,裏麵隻有一張chuáng,不遠處有一個小矮櫃,櫃上擺著的香爐裏點了支香,煙氣裊繞著往空中去。


    謝西槐身上不再痛了,那場幾乎要了他的命的疼痛如同從始至終不曾出現過一樣,來得蹊蹺,走得也突兀,隻是謝西槐一想起來,便是渾身發冷,不想再經歷第二次這樣的劫難了。


    他撐著坐了起來,發現自己已被人換上了gān淨的褻袍。謝西槐捏了捏自己的手,又檢查了身上各處,確認自己沒有缺胳膊少腿,才放下心來,想下chuáng去找盛凜了,盛凜一定在不遠的地方。


    謝西槐左腳剛著地,門就被人從外頭推開了,他一抬頭,盛凜正站在門外,生後跟了個郎中模樣的人。


    盛凜看見謝西槐好生坐在chuáng上,都要下地了,腳步頓了頓,快步走到謝西槐身邊,拿了他放在一旁的罩袍披在謝西槐肩上,問他:“好些了沒有?”


    謝西槐一見到盛凜,嬌氣就上來了,他現在總算說得出話來,扯緊了身上的袍子,就要與盛凜訴苦:“從沒有那麽痛過。”


    “我吐了很多血?”謝西槐低頭看看自己身上gān淨的衣服,問盛凜,“是你給我換的衣服麽?”


    盛凜黑著臉點了點頭,謝西槐有點害怕地問盛凜:“我究竟怎麽了?”


    “我方才替公子診了脈,公子脈象平穩,”站在盛凜身後的郎中突然說話了,“隻是有些失血的氣虛,並無異常。還是要回青夷找滿長老看一看。”


    盛凜沒有再多言語,他把謝西槐抱了起來,對郎中道:“多謝了。”


    “與我客氣什麽,”郎中對盛凜一拱手,“我看這小公子身上的蠱毒實在是怪,盛師兄還是盡快回青夷吧。”


    盛凜點了點頭,就抱著謝西槐出去了,謝西槐還有些害怕那痛楚再次襲來,隻乖乖給盛凜抱著,不敢多動。


    待盛凜把他抱上車,謝西槐見外頭天色大亮著,忍不住拉住了盛凜問他:“我暈了多久?”


    “半個時辰,”盛凜忽然捏住謝西槐的下巴,手指摩挲著他蒼白的下唇,沉聲問,“還疼麽?”


    “竟這麽短?我以為過去很久很久了,”謝西槐聽見他才昏了半個時辰,心中萬分訝異,便沒留意盛凜的問題,想了想才道,“可能人疼起來,就是度日如年的。”


    他剛說完,便發覺盛凜的臉色如結霜一般冰冷,心裏也一涼,勉qiáng拉著盛凜問他:“你生氣了啊?”


    “沒有,”盛凜鬆開了手,轉身要退出馬車,“啟程吧。”


    謝西槐與盛凜相處這麽久,一看便知道盛凜此時定有煩心事qing,而盛凜的煩心事,怕是就叫做謝西槐。


    也忘了是什麽時候起,謝西槐一見著盛凜麵無表qing的模樣,就揪心極了,好像好不容易在冷冬裏將一塊石頭捂熱了,剖開來看,卻還是冰的。他怕盛凜生氣,也怕盛凜丟下他走了。


    “盛凜,”謝西槐急急叫住他,可盛凜回過頭來,謝西槐又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了。


    “我也不是自己想疼的。”謝西槐眼裏蓄起了淚,突然想起他那番眼睛困得流水的說辭已經對盛凜用過了,一時之間都想不出好端端哭了的理由,嗚咽半聲剎住了,又深深吐吸了一下,才把淚水憋了回去,對著盛凜扮他覺得還算得上適可而止的可憐。


    因為盛凜也不喜歡謝西槐哭。


    “謝西槐,”盛凜又重新進了馬車,他太高大,馬車空間一下變得狹小了,他壓著聲音對謝西槐說,“沒人生你的氣。”


    謝西槐“哦”了一聲,等著盛凜出去,盛凜卻還是看著謝西槐,謝西槐被他瞧了許久,臉也有些發燙,他縮在馬車角落裏,坐在他的小軟被上麵,周身縈著盛凜冷厲的氣息,卻覺得那麽安心。


    “盛凜,”謝西槐突然問他,“那我的衣裳呢?被我吐了血那條。”


    盛凜答他:“扔了。”


    “那怎麽行,我沒有好衣服穿了,”謝西槐有些不高興,“你忘了嗎,我那套很時興的衣裳,我們都不太會穿。”


    盛凜知道謝西槐又生出想法,看著謝西槐,等他繼續說。


    “我又要去買衣裳了,”謝西槐宣布,“記在商鑒帳上。”


    盛凜帶他去採購了衣物,才往青夷山趕。


    謝西槐買了不少東西,多得塞了半個馬車,盛凜也沒有阻止他,他總算像個稱職的護衛,提著裝東西的包裹走在謝西槐後頭。隻是聽謝西槐說“夠我穿到京城裏”的時候,扯了一下謝西槐束著腰的衣帶,謝西槐一時不察,差一點跌跤,又被盛凜拉住了手肘,抓到他身邊去。


    “你做什麽?”謝西槐很兇地轉頭看盛凜,“盛凜,你的禮節真真是不好。叫我走慢些說一句便是了,為何還要拉我的衣帶,倘若扯散了本世子的衣裳,成何體統!”


    盛凜理都沒有理謝西槐,謝西槐又努著嘴靠在盛凜懷裏往前走,踩著馬車的踏板自己地跳上去,決心不和盛凜說話兩個時辰,攢朵花。


    去青夷山路途不遠,卻要跋山涉水,城與城之間相距都遠。


    盛凜一反常態,不再給謝西槐風餐露宿的機會了,寧可馬不停蹄趕路,也要叫謝西槐躺在客棧chuáng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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