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舟繞到西邊的小池塘,池塘已經幹了,沒有銀身赤尾的魚,也沒有蒼翠如蔥的水草,亂糟糟的,到處是漂蓬斷梗。


    他聽見鞦韆吱吱呀呀的聲音,心已經定了大半,找著了。


    轉過身,果然看見池塘遠處的鞦韆上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女子,一頭蓬亂光澤的短髮,背對著他,腦袋斜靠在鐵鏈上,滿懷心事鬱結不暢的樣子,對他的唐突毫不察覺。


    倪舟試探著輕咳一聲,鞦韆上的人毫無察覺,緩步靠近,仍然毫無察覺,他隻有走到林涵身後,叫了她一聲名字,倒把她驚得嚇了一跳。


    林涵猛然轉身,四目相對,愣了半晌,兩個人都忘了該說的話,或者說,他們原本就已經沒什麽可說的。


    林涵眼中的驚喜一閃而過,倉促回過頭,淡然道:“你來幹嘛?”


    倪舟也不說話,隻是走到林涵背後,輕輕推著她的背,整個鞦韆被帶得小幅搖晃著,兩個人像玩遊戲似的,頓時都卸下了心裏的包袱。


    “回去吧。”倪舟說得就像哥哥勸妹妹。


    “你知道我為什麽出來?”林涵自顧自說:“你那天單獨去找薑元,被記者偷拍了知道嗎,他們改一改日期,也不說是什麽時候拍的,就po到網上,知道網上人都說我什麽?他們說我軋戲,說我削尖腦袋嫁豪門,為了和富商約會,連工作都不做了,說我倒貼,說我勢利,就連劇組的人,明明和我在一起,也還是在懷疑我是不是跑了,是不是曠工。導演跟我說,讓我暫時停一停,我的戲暫時往後拖一拖,後來我知道,是投資方,看到報導,看到網友在抵製我,所以要把我換掉。你知道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嗎?我沒機會了你知道麽?”


    “對不起……”倪舟一邊聽,一邊眉頭悄悄皺了一下,他很愧疚。


    “你們都覺得我是草包,都覺得沒腦子,你們在等看我的笑話,我ok啊,我一直這麽過來的嘛,你要我當小醜,我就願意當小醜,至少這證明我還有用,我還有價值,被罵也好過不在乎對不對?……可是,為什麽這些沒憑沒據的也要往我頭上扣,就因為我不能說,我不能說你們誤會了,世界上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林涵,我什麽都不能說,所以你們做的什麽事,最後都要我來擔,憑什麽?!你們美滋滋地在我的家,有沒有想過我?!有過一點點麽?”


    倪舟的心像被鞭子抽打了一記般的,有種羞恥和心疼:“我很抱歉給你帶來的這些後果,我不知該怎麽補償你,但你要相信,我們是在意你的,大家都很擔心你。”


    “大家?”林涵冷笑:“你來找我,大概也是薑元的意思吧,我還哪兒有什麽大家。”


    倪舟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走到林涵麵前:“丫頭,你的人生有很多值得留戀的東西,你有愛你的父母,有關心你的姐妹,有支持你的朋友,這些都是你的後盾,你的困難還有那麽多人陪你一起度過,你要相信他們。”


    “那這些人裏麵,有你嗎?”林涵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


    倪舟頓了頓,揚了揚嘴角,伸手摸了摸林涵的頭:“當然。”


    林涵心中連續好幾天的陰霾,就因為倪舟的這句話被驅散了,就像長久的陰天颳起了風一樣,急待一場痛快地風雨,她像是看見了那個曾經令她著迷的倪舟,她的眼淚劃過臉頰,她哽咽著:“騙人。”卻是滿足的。


    倪舟心終於落定,心情終於好了起來,他看著林涵,啞然失笑。


    “怎麽了?”


    “我在想,緣分真是奇妙,我們雖然讀一所學校,但從沒見過,沒想到長大成人了,最終還是回來了。”


    林涵羞赧地低頭:“其實,其實我早就知道你。”


    “哦?”


    “你還記不記得,你考上高中後回到這裏做過演講?那時候我坐在台下,見過你。”


    “難怪我不記得,”倪舟的手往眼前晃了晃,好像要故意逗林涵笑似的:“我那時候是近視,看不清。”


    “那你現在看清了嗎?”林涵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你認得出我,是林涵?還是林薑元?”


    林涵看見倪舟的嘴角倏然間的緊張,轉瞬又恢復了開朗的笑容:“這麽傻,還會是誰呢?”


    林涵的臉上終於泛上了甜蜜的表情,這是她這段時間來,最美滿的時刻,心中的風雨也過去了,終於灑上了陽光的心情。


    “可以走了嗎?”


    林涵的肚子卻在此時咕嚕嚕地狂叫起來,她不好意思地看著倪舟。


    “沒吃飯?”


    林涵點點頭。


    “不吃飽還想學人家離家出走啊?”倪舟柔聲道:“走吧,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我要吃火鍋!”什麽瘦身減肥的計劃,此刻全都不值一提。


    “好。”倪舟仿佛對著小妹妹一樣說著,他不免有些感嘆,好像他和林涵在一起,才能這樣輕鬆地笑著。


    第22章


    倪舟找到林涵後,立馬就給林薑元打了通電話,告訴她人找到了。同時,也不得不提出一個不情之請,便是請林薑元在劇組務必擔待些能多留幾日,因為林涵此番出走,什麽都沒準備,衣衫單薄,油鹽未進,和倪舟海吃一頓後,便胃疼乏力,人也暈暈乎乎的,實在擔不起一路顛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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