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九道金光,齊來此處來。


    隻不過它們不是前來臣服,它們,逼往國師府!


    逼往池南音!


    它們知道,晏沉淵並非廢人。


    它們知道,隻要晏沉淵改變心意,這世上還會再有晏氏一脈生生不息地傳承下去!


    它們知道,唯有殺了池南音,才能得到最最徹底地解脫和自由!


    “爾敢!”


    晏沉淵冷聲怒喝,淩空躍起,一掌碎了金殿穹頂,懸於月下。


    他背後血光大作,朱赤一片,映紅了半邊天。


    逼向國師府的九道金光被他生生拘來!


    但他已是雙目赤紅,臉色雪白。


    展危站在偌大的金殿廣場前,望著正力挽狂瀾的國師,清淚滿麵,悲痛欲絕。


    國師一脈,得天獨愛。


    晏氏一族,得天獨恨。


    晏族之人自出生後便由長老院於血池淨洗,那血池裏蘊含著魂契之力,說是淨洗,不如說是締約。


    若哪個新生兒沒有去締約,生下來後則活不過十日。


    當晏沉淵還是嬰兒之時,便已在骨血肉魂裏烙上了不可逆改的契約。


    這道契約是:晏族之人,身承龍脈,命守大幹,魂忠天子,若違此誓,骨碎血盡,日夜不寧!


    命守大幹魂忠天子很好理解,身承龍脈則是說,國師血骨與龍脈一體同在,生生相息,感同身受。


    國師鎮著龍脈,龍脈不甘受製苦苦掙紮,國師便也能感受到龍脈之痛。


    晏族之人以凡身肉胎之軀,納天地,承蒼生,鎮龍脈,日日夜夜,每時每刻受難。


    世人將這種“受難”美其名曰為,祈福。


    為天下祈福,為蒼生祝禱,為大幹守運。


    也正是如此,晏族之人從來短壽,沒有能活過二十五歲的。


    已逆天地,難道還想與天地同壽麽?活該早死!


    這不是契約,這是不平等條約,晏沉淵至今不明白,三百五十餘年前晏家的祖先,到底何以愚昧至此,聽信了大幹王朝開國皇帝的蠱惑欺騙,立下這等又蠢又毒的誓言,荼害後世子孫足足十五代!


    三百五十多年了,晏家之人一直被這道契約禁錮,一如那些深伏於大地之下的龍脈,被晏族國師禁錮一般。


    龍脈與國師,都不得自由,都在受煉獄之苦,都別想好過!


    但晏沉淵與以往國師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是歷任國師中天資最高之輩,甚至隱有超越最早那位先祖的趨勢。


    他不樂意這麽做,不樂意受這道契約的約束。


    他情願在受龍脈掙紮之苦之後,再多受一重不尊天子不忠大幹的骨碎血盡,日夜不寧之罪,也懶得多看大幹這該死的腐朽的骯髒的王朝一眼!


    他恨不得這世界跟著他一起毀滅!


    晏沉淵原本已經做好了準備,就放任龍脈作亂,放任大幹覆滅,放任洪水猛獸齊出人間,天下百姓群起稱雄,末日來襲,亂世降臨。


    他將去祀嶽淵毀掉最後的大幹祖脈封印,讓晏族這一支愚蠢又惡毒的血脈,自他起永絕於天地間。


    他原也想過,再給大幹續上三年命,自己再哄小姑娘三年,到那時候他也就差不多二十五歲了,是時候死了,他死後管洪水齊天呢?


    一怒之下揭了鎮龍脈,也隻是把這個時間往前提了提,龍脈反彈得厲害,他受難也就越發厲害。


    他竟隱約感覺到,自己活不過半月了。


    他於八月中出生,每年八月中旬都是他最虛弱的一段日子,中秋節那日他在府上閉關入定,療傷鎮脈,他怕滿府的血腥詭森之氣會嚇到池南音,讓她回了家。


    可那晚她跑回來了,那個怕死怕到可愛的小姑娘如何會明白,她來時,給自己心間帶來了怎樣的驚天駭浪?


    晏沉淵曾以為,池南音是他厭世等死的最後歲月裏,一束照著他走向黑暗深淵的光,有這束光在,他會覺得這荒涼的人世稍有溫柔。


    可就是那日啊,那日他看著池南音,他突然還想再活多一些時日,不用太多,三月也好,半年也罷,讓自己再看看她,看看自己喜歡的小姑娘,如何嬌憨可愛。


    這心念一起,他便來了這裏。


    來受血骨齊碾碎,靈魂灼成灰的罪,來換多些時日的命。


    ……


    池南音看著手上不停顫動的玉骨珠,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就像有什麽東西在無形地指引著她,她下意識地往外走。


    出了國師府,一直往王宮的方向去,漸漸地她看見那裏的沖天血光。


    她開始狂奔。


    她覺得,她來到這裏之後,每日晨跑,似乎就是為的這一刻。


    要跑快些,再快一些,那裏出事了,國師出事了。


    四周突然多了很多人,都被天地異像引來的,他們擋在了池南音跟前,將本該肅穆莊嚴,閑人勿近的王宮宮門前,圍得水泄不通。


    池南音努力地往裏擠,拚命地往裏擠,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她特別害怕。


    直到她終於擠到了最前麵,她望見了血月下的晏沉淵。


    他四周全是血,池南音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的血,好像是一個巨大的池子裏裝滿了血之後突然倒了出來,倒在晏沉淵身上。


    而晏沉淵墨發向後飛揚,雙手合訣,浮於血屠中,如地獄裏走來的浴血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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