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0-01-10


    就這樣,男人與女人的屍體整天整天的呆在一起。可是沒過多久,男人就突然覺得,女人似乎……真的是一直都在他身邊而未曾離開過的。


    每一天,他都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女人身上特有的體香味。而且偶爾的,男人做夢時還會夢到女人。夢中的女人沒有了往日美麗的微笑,她的臉很猙獰,嘴巴輕輕地開合著,像是在對他說著什麽話,隻是女人具體說的是什麽,男人卻始終都沒有辦法聽清楚。


    男人終於開始害怕了。而隨著那股害怕感的襲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開始變得越來越差勁。總是走幾步路就會感覺十分疲勞,像是做過了什麽劇烈的運動一般。


    他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


    當然,這個原因,在不久之後,男人就徹底的明白了。


    某一天,當他洗完澡正準備睡覺的時候,他不經意間看了一眼鏡子。鏡子裏麵出現的自己讓男人嚇了一跳。他明明隻是一個才剛剛過了30歲的人,但是現在看上去,他居然像是一個已經年過半百的小老頭。他被鏡子裏的人給嚇到了。而讓他真正嚇到的是,那個隱約出現在他雙肩前兩條細細的腿。白瓷一般的皮膚幾乎可以清晰的看到皮膚下包裹著的青色的血管,以及在那層皮膚之上微微顫動著的汗毛。


    不用仔細去分辨,因為男人一眼便認出了,那是他深愛著的女人的腿。


    他愣住了。


    然後,就在那麵鏡子裏麵,另外一個人影也開始慢慢地浮現了出來。


    海藻般濃密且卷曲的長發,精致的臉頰,修長的雙臂,纖細的身體,以及那兩條白淨的腿。這一切在男人看來都是那麽的熟悉――那畢竟是他曾經瘋狂迷戀過的事物。


    他深愛著的女人果然沒有再離開他,因為,在她死後,她一直都騎在男人的身上。


    女人青蔥一般的手指緊緊地揪著男人的頭發,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眶中布滿了紅色的絲線,一條一條密密麻麻,像是無數條纏繞在一起的小蛇。


    女人的嘴巴仍舊是在不停地閉合著,這一次,男人終於是聽見了從女人口中說出來的話,而那句話便是:


    ‘你不是要和我一輩子在一起麽?’


    他們果然,一輩子,都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突然想起了這樣恐怖的畫麵,額頭上的汗水一瞬間就像是下雨一般,急促地往外冒了出來。


    騎在自己脖子上的‘人’……


    通常來說,老人們管這種東西叫“縛靈”。這是一種將怒氣寄生在他人身上的生物,同寄生蟲有一些地方是相似的,例如它們都要從宿主身上吸取養料。但是不同的是,寄生蟲並不會讓宿主致命死亡,而縛靈卻可以,因為縛靈本身便是一種帶有極其強烈怨氣的生物。它們似鬼,但實質上卻又壓根不是這麽一回事,因為它們雖然都是已死的人,但是,它們卻並非鬼,充其量也隻能算是一個有著靈魂卻沒有實質的生物。


    遇上縛靈,基本上都是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之下。有時候它們不過是一個有著極其普通相貌的人,坐在自己的身邊,甚至還會裝模作樣的拿起報紙。


    我們遇上縛靈,地點基本上都是不盡相同的,或許是廣場,或許教室,又或許是火車。縛靈出現的時候,通常都會有兩點相同的地方。第一點是,它們出現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在黑夜,因為,縛靈是十分懼怕陽光的,這一點同大多數無實質體的魂靈一樣。而第二點,便是它們出現的地點通常都會是在人非常多的地方。


    因為隻有人多,它們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宿主”。


    宿主對於縛靈來說,是一樣十分重要的東西,因為宿主的作用,就是讓它們生存。


    縛靈會在宿主毫無察覺的時候騎在宿主的肩膀上,就好像是一個慈愛的父親讓自己的孩子騎在雙肩上一樣。


    但是,我們卻無法確切的感受到縛靈的重量。這裏我們必須要注意一點,那就是,無法確切的感覺到,並不代表我們就完全感覺不到。


    其實,要知道自己有沒有被縛靈纏上的話,有兩個非常簡單的辦法,第一個,就是當自己覺察到自己的體力正在大幅度下滑的時候,因為是背著另外一個“人”在身上的,即便那個“人”隻是一個靈魂,但是身體所承載的仍舊還是兩個人的重量,所以,疲勞感會在這個時候十分清晰的顯露出來。


    第二點,就是在察覺到第一點的前提下,直接去秤自己的體重。這是最為直接也是最為有效的方式,因為,若是自己真的是被縛靈給纏上了的話,那麽,體重秤的秤表上,顯示出來的數字會讓你大吃一驚――那是混合你,與縛靈兩個人所加起來的重量。


    類似這樣的事情,從小我就聽老人提過許多次,但是每一次我都隻是一笑帶過,當成是聽了一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或許是因為我從小就不是一個能夠輕易看見什麽死去人的魂靈的普通人,所以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是一次都沒有遇上過。


    隻是為什麽這一次我就會遇上了?


    不應該的啊……


    我明明就是一個那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身體越來越冷。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這樣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這些話語像是在不斷播放著的電影,每一個字都在我的腦海裏顯得無比的清晰,一點一點的逐漸侵蝕了我的整個大腦。


    我被自己這些想法給嚇得一個激靈。


    不應該會碰上這種事情的……


    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我不斷地自我安慰著。兩腿的疲乏感越來越重,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了。腿一抖,我整個人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地上倒,所幸在自己即將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的當口被我一伸手給扶住了列車過道裏的欄杆上。


    手心所接觸到的地方很冰,是那種鐵欄杆所特有的冰,但是在那股冷冷的溫度裏,卻不難讓我察覺到另外一種奇異的感覺。


    有一點點的滑膩,摸上去居然還會有一些微微的彈性。


    我一驚,快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隨即回頭向著我剛剛手掌接觸過的地方看了過去。


    一條不算太細的欄杆出現在我眼前,它筆直的貫穿了這列火車上所有的車廂。


    錯覺,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看來我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


    收回視線的時候,我的目光不經意間看向了火車的窗戶。


    我想,火車上的窗戶大家想必都不會很陌生。它們就是那種十分普遍的窗戶,望出去的話,外麵的世界在自己的眼中將會是一片清晰。


    有些特別一點的列車會將窗戶換成另外一種像是被墨給潑過了的黑色玻璃,這種玻璃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從裏向外看出去的話,外麵的世界除了色彩會變得黯淡一些之外,並沒有什麽其他的變化,可是若是換成了外人向窗戶內看的話,無論怎樣,他們始終都隻會看見一片黑暗。


    有些人將這種窗玻璃叫做隱私窗,挺貼切的一個名字。


    而我所搭乘的這趟列車,它所用的窗玻璃就剛好是這樣的。


    也許是因為現在外麵的天空已經是一片漆黑,所以這讓我眼前的窗戶顏色變得更加的黯淡。而這種黯淡,也讓我更加看清了自己。


    玻璃上的我,頭發有些亂,或許是在不斷地奔跑中被過道裏的威風給弄亂的。臉色很難看,有點蠟黃,像是生過了一場重病。


    我的兩隻手都緊緊地握在火車過道裏的欄杆上,手心裏一片冰冷,但是即便是這樣一個讓人感覺到不舒服的溫度,卻也難以製止住從我手心中不斷湧出的汗水。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眼睛瞪得有些大,因為一時間我還難以接受自己的眼睛所看見的一切。


    為什麽……


    為什麽我會被縛靈給纏上……


    之前我所見過的那個男人此刻就正坐在我的肩上,他的雙手死死地揪著我本就淩亂不堪的頭發,細細的手臂微微彎曲著,而他的兩條腿就正搭在我胸前的位置,還在慢慢有節奏的晃悠著,像是一個年齡不過才八九歲的小孩子騎在自己父母的雙肩上似的,開心之極。


    事實上,男人也的確是很開心的,因為他笑得格外歡暢。


    一雙灰蒙蒙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看著我,總之是正對著我驚恐不已的視線,男人的嘴巴咧開的弧度更烈,從他大張的嘴裏,我清楚的看見了他的那兩排紅色的牙齒。


    縛靈……


    幾乎是條件反射,我開始劇烈地晃動起自己的身體。可是那個男人抓的是那樣的牢,我的頭發被他用手抓地一陣一陣的生疼,但是他卻一點都沒有受到幹擾的樣子,除了他越來越用力的雙手的力道,我幾乎再難以感覺到什麽。


    於是我隻好伸手去拉那個男人的手臂,希望可以順利地將他從我身上給拉下來。


    但是我伸出去的手卻撲了個空。


    明明是按照窗戶上所顯示出來的男人的位置對準了伸過去的,但是我卻沒有接觸到任何東西,除了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空氣。


    我一駭,眼睜睜的看著窗戶上,我伸出去的手臂一點一點的隱沒在男人的身體裏。


    於事無補的徒勞。


    男人繼續笑著,頭開始向著我的方向慢慢地低了下來。


    從窗玻璃上,我看見男人的牙齒變得越來越尖利,它們不再像是一個人該有的東西,而更像是食肉動物的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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