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外婆,等你好了再說不遲,這回我不走了。”清桅說。


    葉曉容笑了笑,說“傻孩子盡說傻話,這話讓姑爺聽見他該不高興了。”


    “他不會。”


    “能看見你成家,我也算了卻一樁心事。”她拉開床頭最下麵的小抽屜,從裏麵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來。


    “這個,是我做女兒時的物件,出嫁時從娘家帶出來…”清桅見她實在沒有力氣,急忙接住,將她摟在床前,“你留個念想……如果將來……你有了女兒,再給她……”


    “我不要,您到時候自己給她。”清桅眼淚滾下來,她知道外婆是覺得虧欠,替娘,也替她自己。


    “我們家宛宛,什麽都好,就是這嘴硬心軟的脾氣哦……得收收。”葉曉容的幹瘦的手放在清桅的手上,“不然在婆家可是要吃虧的。”


    床頭一盞昏黃的壁燈,暗淡地光線中,她看到外婆皺巴巴的手背上青藍色的血管,她哽咽,“嗯,我知道……”


    “傻孩子,外婆這輩子有你娘,有你,知足了……別難過。”


    清桅憋著哭,豆大淚一顆一顆落下來。


    外麵有隱約的腳步聲傳來,程茹端著一碗參湯進來。


    她把參湯交給清桅,“讓奶奶喝一些。”


    清桅接過碗,拿了勺子一點一點喂給葉曉容。待程茹要出去時,她輕聲喊住她,“麻煩表姐,幫我把陸璟堯叫進來,外婆想見他。”


    陸璟堯到門口的時候,清桅正喂著參湯,她勉強吃了幾口,就搖頭不要了。


    “請姑爺進來說話,我老太婆這個時候了,不講究這些……”


    清桅示意陸璟堯進來。


    陸璟堯剛進來,就看到清桅哭得紅腫的一張臉,他牽住她的手,在床邊蹲下來,輕聲喚她,“外婆,我是璟堯。”


    葉曉容眼前一片陰影壓過來,她勉強掀起眼皮,看著陸璟堯,“原來姑爺長的這般英俊高大……難道宛宛在信裏一直誇你……我們宛宛有福氣了。”


    陸璟堯看了看清桅,“宛宛也很好,遇到她是我的福氣。”


    葉曉容笑了笑,“宛宛自小跟我和她娘,難免有些女兒家的脾氣,日後……姑爺多擔待……”


    “應該的,外婆。”陸璟堯認真地說。


    “宛宛,書房那個檀木櫃子的最底下,有個紅色的錦盒……你去拿過來。”葉曉容望著清桅。


    清桅看著她,猶豫著鬆開她的手……又看了眼陸璟堯,才起身。


    待清桅離開,陸璟堯便換了個位置,離葉曉容更近些。


    沒一會兒,清桅托著錦盒進來,放在床邊的矮桌上,“外婆,拿來了。”


    “打開吧……”


    清桅打開錦盒,明黃的內裏,躺著一個卷軸,她小心地拿起來緩緩展開,剛看到前三個字——《祝婚書》,她瞬間就紅了眼眶。


    “你們成親,外婆沒什麽好送你們的,當時寫了這份婚書……還沒來得及寄出去,就病倒了……如今能當麵送給你們,我也就再無遺憾了……”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錦上整整齊齊的小楷,筆鋒秀麗溫婉,言詞深切。


    最後是她和陸璟堯的字, 詩宛和恂初。


    清桅看著婚書哭的停不下來,最後還是陸璟堯先開口,“謝謝外婆,我們很喜歡。”


    “喜歡就好,你第一次來,讓宛宛帶著你去轉轉……別一直陪著我了。”葉曉容說著,已是累極了。


    清桅看著外婆,知道她的意思,可她不想走。


    陸璟堯硬是拉著她,繞過屏風,出了房間,喚程遠孝帶著程延幾個人進去。


    外麵天色已黑,但院子裏卻明光大亮,似乎就是在等待著某一刻的到來。燈光實在刺眼,她眼睛酸痛,不知不覺又流下淚來。


    陸璟堯牽著她,輕輕地將她拉近,讓她靠在自己懷裏,“他們畢竟是母子,宛宛,你寬心些,恩?”


    清桅不說話,就靠著他直流淚,整個世界都暗淡了……


    不知過了多久,清桅坐在天井的石凳上,整個人都快失去知覺了。


    麵前是陸璟堯送過來的晚飯,她一口沒動,望著外婆屋子的方向,她娘曾經住的屋子的方向,癡魔了一般。


    突然裏屋傳來杯碟墜地的聲音,清桅猛地一怔,起身就往裏屋跑,正好撞上要出來的程茹,啞著聲音道,“奶奶,走了……”


    清桅心頭一窒,淚滾下來,差點當場暈過去,幸得趕過來的陸璟堯扶住她,“宛宛……”


    她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她,眼裏被染成了紅色,呼吸急促,顯見得拚命壓抑著的悲痛就要爆發出來。


    “有我在,宛宛……”


    院子外麵不知誰點了鞭炮,劈劈啪啪徹底打破了沉寂。


    不停的有來來往往的人在院子裏穿行,有鄰居阿伯阿嬸來送外婆,對她說著安慰的話。


    她沒有再哭,就好像外婆的離去已經帶走了她所有的眼淚,她安靜專注地守靈,跪在靈前一個接一個磕頭,仿佛沒了靈魂的空殼。


    停靈三天,她完完整整守了三天,日以繼夜,誰勸也沒有用,整個人瘦的可怕,臉頰都凹了進去。


    雖然近鄰遠親都知道,這一輩子程遠孝待她母親不好,但這次喪禮卻是十裏八鄉數一數二的隆重風光,來吊唁的人都誇他孝順。


    清桅並不在意這些,直到最後送走外婆,才與舅母大吵了一架。


    那是從墓地回來的第二天,花葉巷又恢複了往日的清冷,不,甚至更冷。


    清桅一早起來,一個人坐在天井的石桌邊,薄薄一層的陽光灑,讓時光都變得恍惚。


    “宛宛,快點,該上學了。”


    “哎呦,你這孩子,讓你擇菜,都讓你糟蹋了。”


    “祝外婆,娘還有我自己新年快樂~!”


    ……


    這個院子目之所及,都是外婆和娘的身影,往日的一幕幕爭先恐後地跑出來,失去的日子,再也見不到的人,讓她陷在無法抑製的絕望與悲痛中,不願清醒。


    陸璟堯帶著武陽他們出去了,不知道去做什麽,或許他走時說了,隻是她注意聽。


    院子裏陽光很暖,樹影在牆上來回的搖晃,時間仿佛都停止了。


    突然外麵一陣熙熙攘攘地說話聲,她聽的恍惚,也不想理。


    等人進來,她才回神望過去。


    是舅舅舅母,後麵還跟著四五個年輕壯漢。


    “佳玉,有什麽事等幾天再說好嗎?清桅她…”程遠孝滿臉為難的勸著陳佳玉。


    “等幾天?等幾天隻怕整個家都讓她搬空了!”陳佳玉聲音尖利,十足的潑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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