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桅在醫院忙碌的幾乎忘了,現在還在新年期間,直到正月十五前一天,許宴特意來找她,她才意識到半個月過去了。


    “清桅。”許宴兩手插兜,一身白色的醫生袍出現在休息間門口。


    清桅聞聲,放下正收拾的衣服,轉身看到許宴,微微一笑,“許宴,找我有事?”


    “算是。”許宴輕輕點一點頭,臉上掛著和煦的笑。


    “什麽事?你說。”


    許宴不答反問,“東西收拾好了嗎?”


    “恩,收拾好了,其實沒什麽,就是要帶回去洗的衣服。”清桅指了指床鋪上幾個衣服。


    許宴看著床鋪上疊的整整齊齊的護士服,還有幾個筆記本,本子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應該是記的筆記。


    “走吧,送我回家,正好順路。”


    清桅愣了愣,“送你回家?”想笑又不敢笑,看著許宴的眼裏滿是疑惑。


    “怎麽,做徒弟送一回師父不行?還是你們陸家的車坐不下兩個人?”


    “沒有,沒有,這就送。”清桅滿臉堆笑,連忙應承道。


    她每天上下班,都慕青玄開車送她,這會兒他應該也已經等在樓下了。但看許宴的樣子,送人是借口,估計是有什麽話想和她說。


    清桅拿好東西,說笑著許宴作了個請的動作,“師父請吧。”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最近的工作情況,有說有笑的出了醫院。一月中旬的北平,仍舊有吹不完的冷風,但此時走在風裏,清桅卻覺得好像沒有那麽冷了。


    “北平冬天好像很長,會一直持續到幾月啊?”清桅不解的問。


    “差不多得到三月底吧。”許宴溫聲回答,兩步跨出來,走到風口處替清桅擋一擋。


    “還有兩個月。”快到春天吧,她灰蒙蒙的冬天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剛下樓,就看到正等在樓下的慕青玄,“青玄,我們今天先送許醫生回家。”


    “好的,小姐。”慕青玄答著,轉身又問許宴,“許醫生,您把地址說一下。”


    許宴說了一個地址,幾個人便上了車。慕青玄開車,清桅和許宴坐在後排。


    一個利落的轉彎,黑色的汽車如一尾墨魚,順滑地開出了醫院的大門,往東邊的街道而去。


    清桅和許宴在後排的聊天,聊最近在醫院的情況,不知怎麽的,聊起共情。清桅就問許宴,“為什麽我看你好像一直都挺平靜的?”


    她太難了,在醫院這半個月,見到的病人多,說過話的病人家屬也多,她總是很輕易的就心裏軟的一塌糊塗,總是動不動就會哭,眼淚流個不停。


    “在醫院久了,看的多,可能習慣了。”許宴沉穩的聲音在昏暗的車廂裏響起,有曆盡千帆的釋然。


    “所以見多了生死,人就會變更冷漠嗎?”清桅問。


    車廂內沒有聲音,許宴看著窗外緩緩劃過的路燈,似乎是在認真回想這麽多年在醫院的經曆,那些想救救不活,那些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一幕幕,是否真的讓他變得冷漠了呢?


    好一會兒,才聽到許宴的聲音,有一絲笑意,“你覺得我冷漠嗎?”


    清桅搖頭,“沒有。”從與許宴認識以來,他幫過她很多,現在還教了她更多,在醫院外,他是朋友,在醫院內,他是專業的師父,也是為了病人可以隨時鞠躬盡瘁的專業醫生。


    可在有時候麵對病人的痛苦折磨和悲痛欲絕時,他又總是出奇的冷靜、冷淡,絲毫不為所動。


    “很多時候,極端的共情會扼殺自己的激情,也可能會影響醫學上的判斷甚至錯誤到危及生命,但更為有深度的共情則是去平衡它們。我想這是我們之間的不同。”許宴輕柔的聲音在車內響起。


    清桅望向車窗外,正好有一束光照進來,讓她每個感官都變得清明,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困惑一掃而空。


    就是這樣一句話,在這樣一個極其普通的夜晚,一個回家的路上,許宴淡定的經驗之談,成了清桅此後醫生職業生涯裏的一盞指路明燈,時刻提醒自己——以人為本,以醫優先。


    清桅深思間,便不知不覺到了許宴的住處,是一個中式庭院,門口有兩棵香樟,樹葉繁盛。


    臨下車前,許宴似乎想起什麽,轉身對清桅說,“對了,清桅,下周我留學時的導師從美國過來中國,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接他。”


    “美國的導師?是你賓西法尼亞大學的那個約翰導師?”清桅一臉震驚,欣喜不已。


    “恩。”許宴微笑著點頭。


    “好的好的,哪一天?幾點?是在火車站還是……”


    “不用著急,下周呢,我明天把具體信息寫給你。”許宴打斷她的話,“好了,我進去了,再見。”


    “再見。”清桅道別,很快回了陸公館。


    一路上,清桅都沉浸在喜悅之中,西醫西醫,本就是西方醫學,能有機會結識到這樣厲害的人物,她心動不已,這次她得好好跟著人學習。


    --


    第二天,是元宵節,宋淩想著是個好日子,就想讓陸閱川出院。清桅跑去跟許宴商量,最後覺得他身體各項指標都基本穩定,剩下的回家休養倒也無妨,也就同意了。


    接著,清桅就一直幫忙辦理出院事項,拿要帶回去的藥,叮囑白舒婷和下人們的用藥細則。誰知宋淩在一旁聽著煩了,直接一句讓清桅每天早晚去給陸閱川換一下就行。


    當著一屋子人的麵,清桅不好拒絕,隻得硬著頭皮答應。


    晚上,因著陸閱川歸家,加上元宵節,陸故淵特意讓人備了晚餐,安排一大家子人用餐,隻有陸璟堯不在。


    席間,宋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絡,說話帶著笑,做事含著情。隻是從頭到尾,所有人都好像得了命令,默契地誰都沒有提起陸璟堯。


    清桅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沒吃幾口,就放下筷子,一直給然然喂飯。白舒婷要照顧陸閱川,顧不過來,她倒也忙的自在。


    隻是一桌子人,此時心裏藏著事的,除了清桅,還有兩人——陸閱川和白舒婷。


    出院的時候,許宴告訴他,他的左腿要恢複以前正常程度幾乎不太可能,而且以後就算養好了也會有點瘸,要依靠拐杖,不可過於用力。


    當然,這些話,他倆並沒有告訴其他人,特別是宋淩。隻怕哪天知道的時候,又是一聲腥風血雨。


    吃完飯,清桅順路送大哥大嫂回去,又順便做了檢查,才安心回璟園。


    走到璟園門口,鈴蘭突然開口說,“小姐,我們出去逛逛吧,慕大哥說今兒城裏有燈會,可熱鬧了。”


    清桅聞言倒是有點心動,來京城這麽久還沒在什麽節日出去玩過呢,上次春節就是,天天看著一路上的紅燈籠,倒是忽略了這份喜悅。


    清桅還在猶豫時,忽聽慕青玄開口,“去吧,小姐,北平的燈會還挺好看的。”慕青玄難得主動說話,短短幾個字,說的有些拘謹。


    “好,去逛燈會。”清桅點頭,笑的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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