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書房。


    “放肆!”一聲怒吼伴隨著陶瓷碎裂的巨響,打破了書房的寂靜。一隻玄鳥從雪白的樹杈上騰空而起,掃落一片屋沿上的雪,嘩啦啦往下掉。


    沈世誠跪在屋子中間,頭像折了似的深埋在胸口,額頭被砸破的傷口正不斷往外滲著血,白色的瓷片碎在他的腳邊,從碎片上清晰的斷斷續續的勾勒花紋,可以辨認出那是一個青花壓手杯。茶水浸在沈世誠的灰色西褲變得更深了,但他卻仍一動不動的跪著,隱隱聳動的肩臂顯露了他此時的緊張與害怕。


    他本不想這麽早來找父親談救許雅茜的事,畢竟六姐和清桅的事情讓整個沈家都陷在緊張而微妙的氣氛裏,在此事未解決之前,這不是一個好的談判時機。可他等不了,許雅茜的事證據確鑿,如果他不管她,她就隻有死路一條。


    而如今她正好移交到了大哥的手下,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冒死也得試一試。


    “誰跟你說沈家害死了許家村十幾條人命!”沈懷洲被氣的臉色鐵青,怒目圓睜,“她許雅茜說我沈家害死了他父親,害的她家破人記亡?她許雅茜說的話,就是聖旨?就是真理?讓你這麽死心踏地的相信,甚至如此無禮的來質問你的父親!你對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嗎?!”


    沈懷洲手指用力的一下一下點在沈世誠的額頭上,推的他半個身子都歪到了一邊。


    “我沒有想質問您,我隻是想請您救救雅茜。” 沈世誠縮著脖子弱弱地說。


    “我憑什麽要救一個仇恨我沈家,處處汙蔑我沈家的人!”沈懷洲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沈世誠。


    “那您告訴我實情,我去向雅茜解釋清楚,解除誤會。”沈世誠抬頭兩眼望著沈懷洲,有瘋狂的執著。


    沈懷洲看著他那個樣子,心裏驀地生出一股悲憤來,直接轉身,擺了擺手,“趕緊滾,走走走!”


    沈世誠本來想了一肚子理由來說服父親,卻不想剛開口就被打亂,此時他哪裏肯放沈懷洲走 。他跪著向前幾步,膝蓋磕在金石地麵上,鑽心的疼,他抓住沈懷洲的衣服,“父親,隻要您救雅茜,我保證老老實實與劉小姐完婚。”


    沈懷洲聽到此話,果真停了腳步,沈世誠抓住機會,轉到他側邊,右手舉起三根手指,一瞬不瞬地盯著沈懷洲,聲音發顫,“我發誓,父親!”


    沈懷洲稍扭頭看著他這個平日裏吊兒啷當兒子,目光平靜,“我憑什麽再相信你,冒這麽大風險救一個不相幹的人。”


    “她不是不相幹的人,拋開兩家恩怨,她做的都是一些為了國家和民眾的事情,您知道的,隻是立場不同而已,更罪不至死啊。”


    沈懷洲微微一笑,道“我並不關心她做了什麽。” 他說完走到衣帽架前,開始穿大衣,將禮帽戴上,轉身往外走去。


    “父親!說您的條件。”


    “跟清桅同一天婚期與劉家小姐成婚,且永遠不能與她再聯係、見麵。”


    “那…”


    “你成婚之日就是她自由之時,至於去哪裏,怎麽去,那你不用管。”未等沈世誠問完,沈懷洲似是知道他要問什麽,率先開口。


    “您保證?”


    “為父是商人,最重承諾,自然言而有信。”沈懷洲說完,也不看他,也不遲疑,仍邁步出了書房,過了一道門,再一道門……


    眼見他要出了書房的院子,沈世誠大喊道,“父親!”


    沈懷洲站住。


    “ 我同意!”沈世誠說。


    “想清楚了?”沈懷洲轉回身,問道。


    沈世誠也不看他,說:“想清楚了。”


    “好。想清楚了就趕緊跟劉家商量成婚之事,時日不多。”沈懷洲說完也不等沈世誠,便大步出了書院。


    undefined


    清桅領著鈴蘭出了沁竹園,一路往書院去,出後院的時候,恰好經過靜房,又聽到了沈清歡的喊尖,她就一腳轉了彎,先來了靜房。


    “九小姐。”阿嚴看到清桅,認真行了一禮,聲音有點啞,像是很久不曾說話。


    “我可以進去嗎?”清桅問。


    “九小姐,這邊請。”阿嚴引著清桅往裏走,沈清歡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思靜院,是沈府西北角的位置,曾經的廢舊房屋,一排三間,以前用來放一些的雜物。整個院子裏也不常打掃,雜亂著堆著各種不用的櫃子椅子,幾棵樹被風吹斷的樹枝,也沒有清理,隻是孤零零的倒吊著,一派破敗遺棄之感。


    清桅突然明白沈清歡為什麽會不分日夜的嚷著要出去,這地方確實不是人能待住的。


    沈清歡裹著棉被蜷縮在木板上,身體冷的直打顫,嘴裏念念有詞,眼神空洞的望著門的方向,儼然一副癡呆的模樣。


    突然,吱呀的開門聲,讓她遲緩的眼神定了定,是有人來了?


    她瞬間瘋了一樣撲到門口,拚命地拍門搖門,“誰?娘?是你嗎娘,你來救歡兒對不對?”


    未等到來人出聲,她突然噤聲,將耳朵緊緊貼在門縫,企圖聽出來來人是誰。


    “父親?歡兒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求您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父親,求求您,我真的要熬不住了……”沈清歡一聲聲哭喊,從誠懇的認錯到卑微的乞求,聲淚俱下。


    門外的腳步聲停止,但對方一直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站著,她從門縫裏甚至能看到對方的一片衣角,可也僅僅隻是衣角,再無其他。


    又是吱呀一聲,院子的門再次被關上。就在她以為已經沒人的時候,突然傳一個熟悉的女聲,“是我。”


    那聲音她再熟悉也再恨不過了,她怔了片刻,扶著門緩慢的站起身來,抬手擦了擦了的眼淚,眉梢一挑,臉上揚上倨傲的笑,與剛才的失魂落魄盼若兩人。


    “沈清桅…你來做什麽?”她聲音低沉清冷,仿佛她才是門外之人。


    清桅但笑不語,果然,沈清歡還是那個沈清歡,一碰到她就會翹起尾巴,豎起芒刺的沈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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