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凡點點頭:“不坐?”


    “不了,不合適。”他說著,將手中黃錦覆蓋的托盤放在桌案上。


    江凡卻沒看那托盤,隻是微微點點頭。


    王文策站著並未坐下,一副在辦公事的樣子,江凡明白如今的泰嶽山上到處是避不開的耳目,他來必然落在有些人眼中,這般做派,不過做給外人看罷了,尤其他手中還捧著一個錦盤,好像來送賞賜似的,倒也很符合皇庭禮節。


    當然,自己特意挑選這沒有遮攔的地方,也是為了顯得光明正大,不給別人猜疑的機會。


    江凡點點頭表示理解:“替露珠兒傳話?”


    文曲細長的眉毛微微一動,似乎沒想到江凡直接便想到這方麵。


    “主上果然明慧。”


    江凡點點頭:“道理?”


    文曲道:“不知,不過公主殿下傳令,請冕下清楚,露珠兒依然是我極樂之人。”


    江凡微微頷首:“司馬如求親,還是極樂主動。”


    “司馬如主動。”


    “露珠兒可情願?”


    文曲淡然道:“此事輪不到她選擇。”


    江凡看看他:“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文曲略一躬身:“不知。”


    江凡神色平靜:“所以你來,隻是傳這一句話?”


    “還有一句,”文曲緩緩道:“魏王在探查您。”


    江凡心頭閃過一道微光,若有所思道:“好,我明白了。”


    說罷,將一枚玉佩放在桌案上:“賞賜你的。”


    文曲也不推辭,麵帶微笑收起:“謝冕下。”


    見他轉身要走,江凡忽然道:“你好像並不怎麽爽我這個天狐?”


    文曲回過身:“不,屬下對冕下才華佩服之至,尤其文道才學,縱觀古今惟冕下獨步。”


    “哦?那本座怎麽覺得,你有點鬱氣呢?”


    文曲凝視他許久認真道:“她隻愛你這個弟弟,你一日不為皇,她一日不嫁人。”


    江凡愣了下,旋即搖頭失笑:“好了,明白了,我替你勸勸她。”


    文曲反倒一愣:“可以?”


    江凡擺擺手:“你應該早聽說過本座改變極樂規矩,沒什麽不可以,麻煩在於你自己……”


    說著,江凡眼神古怪的瞄了瞄他下半身。


    文曲露出一絲詭異的表情:“若我告訴你……還在呢?”


    江凡愣了下,文曲淡淡道:“密諜當久了,手法都陰暗,我此舉,隻是為了試探下公主心思。”


    江凡聞言不由失笑:“真是陰人手段……好了,既然如此,這個忙我幫,但我隻管勸勸,不能承諾什麽。”


    文曲眼睛一亮,隨即卻有些躊躇:“這……眼下情況,不太合適……”


    江凡頓時哈哈大笑:“行了,天狐冕下、皇太孫殿下、公主之弟幫忙勸說,還不知足?”


    文曲依然保持著畢恭畢敬的態度,那雙柔美的眼睛卻閃爍著星辰般的光彩:“屬下不是懷疑殿下,畢竟……您和她是一家人,一種人。”


    江凡輕歎一聲,“是啊,都不能讓家人受委屈。”


    文曲目光略帶感歎的看他一眼,便不再停留,“屬下告辭,另外,您等的那個人,不會來了。”


    江凡哦了聲:“你知道我在等誰?”


    文曲點點頭:“桌上,還有第三雙筷子。指向,西方。”


    江凡笑著擺擺手,等他下去之後,目光轉向西方,那裏,是英王府。江凡眯眼看了許久,露出深思之色。


    英王的確沒來,不過這第三副杯箸也沒浪費,來的是當朝宰輔,張之陵於皇庭的接班人,鍾厚德。


    他來的目的,是來拜見先輩半師的。這倒很合乎禮節。


    故此,江凡再度從房間裏請出張宰輔。


    鍾厚德無視自己身份,麵對張之陵執弟子禮拜見。


    張之陵搖搖頭,扶起他入座。


    “厚德啊,不合適了,如今你身為皇庭宰輔,被人看到難免非議老夫。”


    鍾厚德卻誠懇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此乃周禮,鍾厚德秉承老師教誨,行得正坐得端,修品行以厚德,豈懼他人流言蜚語。”


    張宰輔滿意的點點頭:“厚德二字,乃老夫所贈,意為期望爾厚德以載物,給這皇庭增添一道堂皇正氣,看來你未曾辜負張某所望。”


    “老師教誨,不為利益所驅,不為邪風所動,堂堂正正,剛直不阿,厚德一直銘記在心。”


    張之陵撫髯微笑:“好,甚好。”


    鍾厚德給張之陵滿上酒盞:“老師,厚德此次前來,是想提醒您老警惕,如今皇庭上下到處散播,老師名為驪山之師,實為秦國國輔,蓄意煽風點火,蠱惑人心,弟子生怕有人對您不利。”


    張宰輔淡淡道:“世人各懷心思,便不會缺乏流言蜚語,不必理會,為師身在驪山,隨他們折騰,奈何不了我。”


    鍾厚德點頭笑道:“那倒是,驪山可不是凡俗之地,老師在此頤養天年,這氣色都好了數倍。”


    張之陵看看他:“厚德啊,老夫不需掛記,但你這宰輔可不易當啊。”


    鍾厚德歎口氣,麵色變得有些憤慨:“當今太子英明睿智,胸懷天下,可歎皇庭傾頹,處處裂縫,鑽營之輩如同楔子,一點點撐大那裂痕,遲早……大周要毀在他們手裏!”


    張之陵淡淡道:“大廈將傾,往往不會勠力共扶,而易借機謀利,這本就古往今來屢見不鮮。何況你所指這他們,甚至包含皇室自家,徒呼奈何啊。”


    鍾厚德抑鬱道:“老師所言極是,三殿下看似不爭不搶,實際處處經營,拉攏百官,把握權力,野心勃勃,可歎陛下為其蒙蔽,居然視而不見,長此以往,難免禍起蕭牆。”


    這有名的剛正硬骨頭確實敢說,換做其他人就算心知肚明,也不會表露半分。


    但江凡聽著,也發覺這位還真是個厚道人,到現在依然沒把問題往平皇身上想。


    張之陵並未和他爭辯,僅僅寬慰了幾句,便飲酒閑談。


    江凡沒有過多插嘴,他知道,師傅是在有意通過和當朝宰相的閑聊,讓自己從側麵發現一些東西。


    而在這個過程中,江凡的確了解不少,同時也更了解鍾厚德此人。


    除了剛正德高之外,鍾厚德受張之陵影響極深,至今仍然覺得張宰輔入秦如同當年入五國,隻是換了個方式,卻依然在為大周奔波效力。而自己所做的許多事,在他看來一定是老師指使,必有用心,再加上太子給備書,這位堪稱忠臣典範的宰輔,對江凡的許多事都鼎立支持。


    然而,恐怕也正因此,他很難看到、更難接觸到那些深藏的東西。故此番前來,實在沒帶著什麽有用信息,隻不過單純探望張之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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