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洛吸了口冷氣:“可這就說明未必是真……”


    夏王淡淡道:“真?假?那江漁郎曾言,假作真時真亦假,此言好生給父王上了一課。用人者,用其長,若始終糾結於真真假假,未免太過小家子氣,這也是張儀想要告訴父王的,眼下我知道他能幫我夏國打天下,就夠了。至於忠誠與否,終歸要且行且看,正如大元帥和父王一路走來一般。”


    薑洛沉思良久,卻還是有些想不透徹。夏王看在眼裏,也沒有逼迫:“你還有執念,這是好事,但記住,君王要懂得因時而動,因地製宜,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薑洛點點頭:“此後還請父王、大帥多多教誨。”


    周安世卻道:“跟著某,最多學習兵法,多跟張儀學學,此人的縱橫之術,更符合君王所需。”


    夏王點頭:“不錯,大元帥所言甚是,張儀此人,才華絕世,與秦國李修不相上下,無他,不足以抗強秦。”


    薑洛沉思著點點頭:“唯獨兒臣還有一絲疑問,張相,畢竟是泰嶽行走,此身份……”


    夏王搖搖頭:“這還是上一個問題,你想通那一個,這個自然難不住你。”


    薑洛緩緩點頭:“兒臣自當靠自己求解。”


    夏王道:“你也不必關心大元帥的位子,不妨告訴你,大元帥也是在配合父王和張儀。張儀所想若要推行,必然躲不開那些頑固老臣,為了讓張儀得到相應權利,才有了靜安之事,所以張儀奪權是真,而大元帥本來加在中間很為難,父王便授意了此一出戲,讓大帥借著黨爭誘所有頑固派參與,隨後大帥落入下風。朝堂風向變化,張儀借機肅清頑固腐朽,幾乎將其連根拔起,如今聲威大盛,自然可推行強國之策。”


    薑洛大為感慨,萬萬沒想到,這其中有這麽多彎彎繞。父王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而若是江凡在,聽到這個也絕對得感慨,難怪當時自己總覺得張儀不但沒徹底輸掉,而且好像得還到了某些想要的東西一樣,合著根源在這裏。


    “隻是……”薑洛依然有些不了解:“夏國宿老頑固不堪,采取靜安引敵入境之策固然可以連根拔起,但畢竟是外敵入境,是否也太過凶險了些?”


    夏王嗬嗬一笑:“看起來當然凶險,然則真正的亂也隻是亂了靜安,因大元帥並未真正謀反,夏國境內風險完全可控,還有何懼?況且……其間還有深意,你若是知道父王如今借楚晉之戰,想得到靜安要地,或許能想明白許多。”


    薑洛一呆,沉思良久,忽然目光一亮:“難道說……”


    夏王讚許的點點頭:“不錯,外人不知,從那時起,楚夏已經在試圖接觸尋求談判,為父要謀靜安,就要設法讓楚夏停戰,就要知道靜安虛實,就要了解司馬荊此人,更要借此小規模戰役試探虞傾城是否當真轉變了念頭。”


    “父王不能明說,否則試探無意義,故此……才由張相出手……”薑洛至此終於理解了七七八八。


    “不錯,然則張相已然揣度明了父王用心,而那虞美人同樣非同凡響,她配合張儀奪權,便是為了昭示楚夏停戰之心,達成促使我夏國讓路的目的。但停戰之事,並不簡單,其間除了正麵因素,暗地裏還有楚國大帥英鹿許多個人因素在製約,為父和楚王雙方都很難正麵接洽,所以必須有個契機,讓英鹿失去對戰事的掌控。”


    薑洛感慨,一件事從來都不是單獨存在,往往要多方麵考量,才能得出最好的辦法。


    “隻是……萬萬沒料到,中間殺出個江漁夫,雖然他未曾看穿為父,卻看穿了其他所有,使得國內許多事險些功敗垂成,更使得伐晉之戰拖延至今。甚至為父一直在懷疑,司馬荊和靜安郡守最後的反悔與其大有關聯。”


    薑洛歎口氣:“若非如此,楚晉之戰不會拖到今日,大事早就成矣……這可恨的江漁夫!”


    “可恨,也可怕。但並非無敵,雖然他能看到這許多已經讓為父驚為天人,但為父藏得夠深,最終還是沒能讓他看到最深層次的用意。”


    薑洛深吸一口氣,歎息道:“難怪父王一直說治國不易,內政外敵,從來不可單一審視。”


    夏王見薑洛已然明了,便道:“不錯,為君王者必有全局眼光,你能理解到這一點父王很欣慰。如今目的達到,我大夏將相暗地裏早已和解,此後可一明一暗,勠力同心,強我家國。”


    薑洛倒是微微鬆了口氣,說實話,他對這位周大帥印象非常好,而周安世也是個真正有大才的,當初五國之戰,雖然落了個周跑跑的名聲,可薑洛知道,正是他保全了夏國有生力量,甚至抗住了秦國那位無敵殺神,其道雖然有苟且之嫌,卻也老成持重,不行險招,擅長穩中求勝。這也是他當初一心想要爭取周安世的緣故。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的格局太小了,父王看在眼裏,卻沒有阻止他和張儀私鬥,不但為了要強盛大夏,還是為了讓自己快速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君主。


    如今,君臣將相能夠凝聚一心,薑洛倒也實打實鬆了口氣,結果這一籲氣,卻從那豁牙中發出嘶的一聲,讓他有點尷尬。


    夏王看看他:“我兒,大庭廣眾,這個辱你受得,父王很高興,但這不對,你正當壯年,該有些霸道之氣。不必過多擔憂,須知……”


    他微微一笑:“你畢竟正當年富力強,自己受不了辱罷了,代表不了夏國。”


    薑洛一愣:“父王,有這個必要?”


    夏王淡淡道:“世人的目標盯著父王就足矣,你不該過早成為他們的眼中釘。”


    薑洛愣了下,似乎明白過來:“所以,我要做些衝動的錯事……”


    周安世也嗬嗬笑道:“既然康複,便該尋思報複嘍。”


    薑洛目中精光一閃:“這個度如何拿捏……還請父王大帥指教……”


    周安世淡淡道:“你的槍術老師因他而死,你也該表現出憤恨,人心,總也要收買……”


    薑洛心中恍然,當即拱手:“父王、大帥,我明白了,這便去安排一番……”


    翌日,江公子正在釣魚,忽見江麵上駛來一艘大船,甲板上足足站著幾十個人。其中一個三十六七歲的青衫人手拄長槍傲立船頭。


    江凡一愣,饒有興趣的打量起對方。


    這人麵色有些偏白,五官有點陰柔,自己見過,在太白居的時候,這位正是世子薑洛。


    小船並未靠岸,而是停在了江中。薑述眉頭挑起,滿麵怒容戟指江凡:“江凡,賊子!羞辱本世子,殺我師尊,別人怕了你,我薑洛不怕,今日私仇,薑某下江湖戰貼,爾可敢與我單挑!”


    江凡一怔,放下竹竿歪頭瞅瞅他:“薑世子?你要挑戰本王?”


    薑洛怒喝一聲:“江凡!我薑洛身為趙甲首徒,豈能容你羞辱家師,就問你敢不敢!你若是縮頭王烏龜,不敢接我這戰帖,就自己抽自己兩個嘴巴,滾回你的秦國老家去!”


    江湖戰帖,便是挑戰書,對武者而言是很慎重的大事,一旦下戰書,或者被下戰書,基本上都不會逃避。尤其是同境界武者,更不能不接,若是逃避的話,不但會被人瞧不起,武者之心也會出現魔障,難以提升。


    故此,麵對挑戰書,避而不戰者少之又少。後來,太華聖地還專門對江湖單挑的事設立了一些規定。


    比如,規定高境界挑戰抵境界可以不接,男子挑戰女子可以不接,身份層級差距過大者可以不接,有官身者可以不接,身有傷病者可以不接,等幾種特殊情。除此之外,同境界挑戰,或者低境界挑戰高境界則必須應戰。假如符合條件而避戰,則會被錄入太華灰榜,成為江湖之恥不說,也難以進入各江湖勢力,甚至連進入軍隊也不容易被接納。修武就成了個笑話。


    眼前的薑洛從身份上來講,夠得著挑戰他這個攝政王的條件,不過,從氣勢上來看已經是大宗師巔峰境,而自己勉強算個宗師初境,境界上還差著一大塊,原則來看可以不接。而且江凡有官身,理論上來講,同樣可以不理會。


    但問題是,被薑洛這麽一頓痛罵,江凡要是忍下去,想當然會成為世人眼中的笑話,這趟威懾也就缺了很多意思。對方帶著一堆觀戰人,想來就是怕自己避戰。


    江凡忽然笑了:“薑世子,你確定要挑戰本王?”


    薑洛冷冷一笑:“如此奇恥大辱,深仇大恨,豈能不報?今日前來,皆我師尊家人,還有滿城江湖名宿,有他們見證,本世子和你公平對決,別說本世子欺你,我自降修為,以宗師境和你一戰,就看你是否縮頭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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