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回道:“回大王,這孩子是前年奴婢撿來的,她父母是愚昧百姓,很是無知,因這孩子天生白發,視為早衰不祥,一直想要丟棄。”


    “隻是這孩子畢竟是他們長女,也勉強留下了,可是前年他們又生了一個健康,正常黑發的男孩,就把這孩子丟了。”


    “那時正值冬夜,還下著大雪,奴婢回家路上見了這孩子,不忍心她活活凍死便帶回了家。”


    “後來見這孩子乖巧機靈,便收了她為徒兒,因奴婢名寒露,這孩子又是雪夜遇見的,奴婢便為這孩子起名雪女。”


    嬴政愣了一下,雪女?白發?這麽巧?


    心中笑了一下,若是當年沒有忽悠趙姬習練歌舞,沒有這段緣分,她們也許就去燕國了。


    自己這小小的動作,就影響了這許多人,到了如今,一舉一動更是影響天下。


    未來每個人的命運已經無人知曉,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朕就是天命。


    寒露回完話後見嬴政也不做聲,自己也是緊張。


    過了數息才聽到嬴政又是一聲輕笑:“可憐你一片苦心,難道寡人會是無知愚夫嗎?”


    寒露立馬跪下:“奴婢該死,奴婢絕無此心,請大王恕罪。”


    那孩子也立刻跟著跪下,不知道該不該說話,就趴在那裏不動了。


    嬴政看著有趣:“起來吧。”


    寒露緩緩起身,還是緊張,鹹陽宮的威嚴太可怕了,秦王的威嚴也太可怕了。


    “抬起頭來,還有那孩子。”


    寒露猶豫了一下,緩緩抬起頭來,但是目光向下,不敢直視嬴政。


    嬴政心中讚了一聲,不愧是趙國舞姬大家,這相貌還真是世間一等。


    身段如何看不了然,今日的打扮很是保守,一身深藍宮裝包裹的嚴嚴實實,但既然是頂級舞姬,身段絕不會差。


    起碼這相貌就已經足夠驚豔了,濃密青絲如雲披散,長發至股,帶著半圈翎羽狀銀色頭飾,頗為不俗。


    一雙丹鳳眼,秋波眉,略施淡紫眼影;殷桃小嘴,淺塗桃紅胭脂,整體妝容頗為減齡,實際三十出頭的女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


    而且趙姬所言此女性情孤傲,品性高潔也是不假。


    身姿挺拔窈窕,眼底深處透露堅韌,倒是頗有一些出淤泥而不染之清麗高潔之感。


    剛才的表現也能看出頗為聰明,言語有度,是個不錯的女人。


    再看向那小雪女,不過四五歲年齡,倒是可愛,大大的眼睛看著也機靈,唯獨比較奇異的就是眉發皆白,真就像雪一樣白,無一絲雜色,倒是罕見。


    這個寒露對這孩子的感情不假,有這孩子在,大概率不會有什麽危險。


    說得多實際快,嬴政不過是打量了一下便直接說道:“好,都很好,既然是母後故識,那麽就去母後那裏吧。”


    說罷便令人帶她們去甘泉宮。


    寒露帶著孩子恭敬施禮後緩緩退下。


    怎麽安排她們就是趙姬的事情了,也不是什麽大事。


    魏國


    尉繚派出的停戰和談的使臣也到達大梁城。


    對於這次秦魏談和,魏國極為憋屈,畢竟你秦國說打就打,搶了那麽多,現在說停就停。


    但是沒辦法,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


    對於所謂的停戰,兩國皆是心知肚明,也就是停一會,很快還會再戰,但是能多一點喘息之機,對魏國來說已經是不錯了。


    不過這次秦國倒是頗有誠意,把質子放回來了,並且還要聯姻。


    但是奇怪的是,秦王和魏國聯姻,卻不和王室聯姻,是和旁係聯姻,乃大司馬魏庸之女,說是曾有過一麵之緣,甚是喜歡。


    雖說魏庸也是王室分支,但是身份也並不夠匹配秦王,這事就要好好研究一下秦王、秦國是怎麽考慮的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王可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至於魏庸,心裏自然是一萬個同意的。


    他雖然是魏國大司空,但是說實話,這個職位並非他想要的,隻是主管一些內勤工程,這可不是他的政治追求。


    他更想要的職位,是大司馬大將軍。


    魏庸也很清楚自己就是大王掌握權力的一枚棋子,大將軍這個職位靠他自己是不太可能坐上的。


    大王近兩年身體越發不好,以他多年官場,敏銳的直覺判斷,大王臨走前一定會給新王鋪好路。


    到時候這些老臣,怕是都要跟著大王一起走了。


    即便是現在和自己鬥的不可開交的信陵君和大將軍,都隻有這一個下場。


    如何保全自己乃至更進一步,這是魏庸最為焦急的事情。


    這也是他為什麽如此迫切想要成為大將軍。


    有了軍權,才有站隊的資格,才有一線生機。


    但是現在有更好的機會。


    如果有秦國的暗中幫助,那麽自己在魏國朝堂就是不可戰勝的。


    至於自己是主戰派,哎呀、主戰是態度是手段,不是目的。


    再說了,大司空主戰關乎大司馬什麽事?


    在使臣進入大梁城後,已經有人秘密上門提前商議此事,是他多年好友牽的線。


    私底下已經和秦國談好交易,和秦王的聯姻對他的好處太多了。


    第一是有了朝堂的支持,第二是自己可以借此機會再收獲巨大聲望,第三讓魏王欠他一個人情,起碼走的時候麵子上不好把他也一起帶走。


    隻要明麵上無法帶走,暗地裏有秦國高手保護,自己隻要不太作死,肯定是沒事的。


    隻要熬過去這一劫,新王繼位就是機會。


    當然,身為魏國第一主戰的大司空,麵子上肯定是要再反對一下這門親事的,這也是收獲聲望必須要做的。


    隻是嘴上反對一下,以防萬一,朝堂上都安排了勸自己的人,嘴上說說而已,可不能弄巧成拙,真就成不了這門親事了。


    秦國的人還給了他一個建議,讓他堅決效忠太子。


    太子必然與信陵君不合,魏庸又是一向與信陵君不合。


    太子在秦國為質多年,正缺班底,魏庸隻要投效太子,太子必然委以重任。


    魏庸深以為然。


    心裏表示,現在和秦國合作也是忍辱負重,都是為了大魏的未來啊,老夫豈能以自己一人之名聲,毀了大魏未來。


    現在朝堂蟲豸太多了,跟他們在一起怎麽能搞好大魏!


    還是隻有老夫執掌大權後,才能令大魏富強,現在不過是利用秦國罷了。


    大王和信陵君隻需要考慮他們王室和魏國,但是需要老夫考慮的就太多了。


    老夫一片苦心,總有大白之日。


    魏國朝堂


    魏安釐王召集眾臣商議此次和談,除了正在和秦趙楚對峙的大將沒有召回,現在不在朝堂,其餘文武大臣都在。


    當然,信陵君也不在。


    魏安釐王年齡已經不小了,近兩年風雲變幻也是令他心力憔悴,身體大不如前。


    也早就準備為新王鋪路了,一直憂心太子如何回歸魏國,實在不行隻能換個兒子繼承了。


    結果這次秦國一反常態,把兒子送回來了。


    秦國虎狼之國,新君亦是不凡,如今大占優勢,竟然主動和談,並且條件也太好了。


    把太子送回來,還要聯姻。


    原本都打算太子死在秦國了,結果回來了,多少也是一件好事。


    聯姻也是好事,但是很奇怪,人選竟然沒有選王室直係,而是跟一個旁係聯姻。


    魏庸這人寡人清楚,貌似忠良敢戰,實際不過是陰險小人,寡人執掌朝堂三十多年,這種貨色還能看不明白?


    難道秦王打算用這個人擾亂魏國朝堂,不應該啊,魏庸沒這個能力啊。


    而且魏庸一向主戰,秦王應該恨他才對啊,總不可能也了解魏庸為人吧,不太可能。


    不得不說,除了寡人,朝堂之上也沒幾個人可以看出此人本性。


    難道是秦王真的喜歡魏庸那個女兒?


    扯淡,兩人不可能有見麵的機會,怎麽可能喜歡?


    難道是秦王憎恨魏庸乃是主戰派首領,特意要惡心他,就要她女兒?


    魏安釐王想了想,這種可能性還真不小,反正換了自己,自己也不介意這樣來一下。


    不管了,左右一個女人,還不是自家女兒,給就給了。


    真把自家孩子給出去還真不願意,畢竟和秦國爭戰是必然的,現在停戰也不過是一時之計。


    魏安釐王哪裏知道,在他手下魏庸自然沒這個能力,但是他沒了以後,那可就是大禍患了。


    狠角色都死了以後,還剩下的可就是新的狠角色了。


    魏安釐王犯了一個大錯誤,他誤以為太子也有他的政治能力。


    而大秦還真知道魏庸的為人,並且與之達成了合作。


    大秦還悄悄留下了魏庸的把柄,以後由不得他不配合。


    想白嫖大秦的支持?做夢!


    現在大秦不需要魏庸搞出什麽大動靜,隻要保住他不倒就好了。


    等魏安釐王和信陵君,還有大將軍都沒了,這時候資曆最老的魏庸,就不容忽視了。


    有時候落下棋子,並不是一定要立見成效。


    反正大秦沒有任何損失。


    秦國的心思很多人也很奇怪,但是魏庸畢竟乃是大司空,往年深受魏王信重,並且名聲一向很好,是出了名的忠誠敢戰之人,倒也沒人能想到魏庸竟然和秦國攪合到一塊去了。


    此時的魏國朝堂主戰派主和派吵聲一片,現場氣氛極為熱鬧,魏安釐王冷眼看著下方的一切。


    有那主戰派不明內因之人還為魏庸叫冤,信誓旦旦說一定是秦王憎恨大司空主戰,特意要報複大司空,大司空的大小姐到了秦國一定生不如死。


    堅決反對聯姻。


    魏庸也站出來反對,正義淩然的說:“若是舍小女一人可得真正之和平,臣縱然愛惜小女,為大魏著想,也願意犧牲小女。”


    “但是秦國虎狼之師,豈會因一女子而得和平?隻有戰,打怕了秦國,大魏才能真正安寧。”


    魏庸發言引起主戰派讚聲一片,但是主和派又是一片抨擊。


    有那主和派說:“大司空不過是難舍愛女,因小忘大,大魏雖強,但如今大魏一己之力對抗秦楚趙三國,豈是對手,如今形勢簡直危在旦夕。”


    “秦王願意聯姻停戰,魏國就會有喘息之機,隻要秦國罷手,打退趙楚不是問題。”


    “如此淺顯的道理,不知道大司空為什麽不明白,也不知道大司空為什麽不願意?”


    “難道真的要大魏亡國嗎?”


    雙方吵鬧不休,魏庸也擔心橫生波折,使出了殺手鐧。


    提前安排好的主戰派站出來說道:“胡說八道,大魏何其強盛,前兩年秦國才被打的守在函穀關不敢出關。”


    “而趙國長平之戰至今依舊元氣大傷還未恢複,楚國不過南蠻子,一向如散沙,如今有何不敢戰?”


    “隻要請信陵君為主帥,勝利不過反手之間罷了。”


    也就是這最後一句話,讓魏王堅定了和談的決心。


    再讓信陵君掌握軍權,再獲大勝,這魏王的位子,可就真說不準了。


    不用信陵君,還想解決危機,就隻能和談。


    反正不是自己女兒,即便是,現在也隻能認了。


    魏安釐王長長一聲歎息,極為明顯,眾臣逐漸安靜,聽大王安排。


    “諸卿說的也都有理,寡人也知道諸卿的難處。”


    “但是大魏這幾年連年爭戰,未曾有一日安寧,再起傾國之力大戰,勝負尚且不說,百姓已經難以承受了。”


    “寡人不好戰,寡人更不怕戰,但是寡人要為大魏百姓考慮啊。”


    “大魏,真的到了需要安歇的時候了。”


    “寡人決定了,和談吧。”


    魏安釐王看向魏庸:“大司空,卿若是不舍愛女,寡人也可理解,可與秦使商談,以王室之女聯姻,寡人不會允許臣民的孩子被秦國欺辱。”


    魏庸還能咋說?別管願意不願意,魏庸都立刻站出來,正色說道:“大王對臣拳拳關愛之心,對臣民愛護之心,臣豈能不知?”


    “為大魏計,臣豈會吝惜小女?臣亦公室,世代富貴受大王愛護,如今能為大王分憂,為大魏分憂,小女定然也是心甘情願。”


    “大王,秦王指名道姓要小女,何必再徒生波折,為了大魏,請大王允小女聯姻入秦。”


    這下子無論主戰主和都無話可說,並且連聲稱讚魏庸大義。


    魏安釐王激動熱淚盈眶,動情道:“大司空高義,寡人,唉,寡人真不知道該說什麽,真是委屈大司空了。”


    魏庸拜下:“大王言重,隻要為了大魏,臣甘願粉身碎骨。”


    魏安釐王連連點頭:“好好好,大司空隻管放心,寡人一定為這孩子準備豐厚嫁禮,絕不讓這孩子到了秦國受人欺辱輕視。”


    魏庸拜下:“臣多謝大王,臣代小女也多謝大王愛護。”


    一時間君臣兩宜,朝堂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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