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位農婦聞言眼眶泛紅,淚水盈眶,哽咽說道:“我的丈夫……就是用這輛車送命的。”


    聽到這話,楊軍心中一緊,瞬間明了。


    她願送出板車是想避開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他沒有多問,不願觸痛她的心弦。


    楊軍滿懷歉意地說:“真的很抱歉,我不了解情況……”


    她擦拭了一下眼淚,微微搖頭讓他不必放在心上,“隻要你需要,盡管取用吧。”


    她抱著孩子進了屋子,隻留下楊軍獨自站在院子,他感覺胸口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令人難以呼吸。望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寡婦承受著生活的重壓,他深感同情。


    他默默拿出一顆綠豆,在屋內角落放下便牽起板車離開了,決心盡力去幫這位可憐的女人,盡管自己並不需要它。


    他選擇將板車推到森林邊緣,那是楊安國他們的常規路,等待他們路過。而後他在公車站附近等候,靜靜地吸煙,守在原處。


    一根煙尚未抽完,饑餓感就悄然襲來,一整天的忙碌讓他忘記午餐,此時肚子空蕩蕩地叫喚。


    他打開空間袋,掏出五個熱騰騰的大肉包子,伴隨著西紅柿雞蛋湯一起填飽了肚子。


    幾個肉包子下肚,仿佛為他注滿了能量,整個精神狀態煥然一新。


    念頭轉至,他又取出二十個肉包,放置在車子後座上,打算給楊安國他們預備。


    瞥了一眼手表,已經超過兩個小時了,他們仍未抵達,於是他脫鞋在車裏眯了一小會兒。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楊軍忽然聽到林深處傳來了流水聲,睜開眼睛一看,天邊微微泛著黃昏,太陽已在天空沉落大半。


    時間已是下午五點四十左右,他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抬起頭望著林子。此時,楊安國與馬駒子正辛苦地抬著一隻野豬走向這邊,步伐吃力。


    他們的壯碩身材如今顯得不再挺拔,而像是駝背的老人家一樣一步一晃悠地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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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香秀也相當疲憊。背了一麻袋野菜已不輕,加上整整一天沒吃沒喝,現在的她腳步蹣跚,提著麻袋搖搖晃晃跟隨其後。


    “安國、駒子,先放下野豬吃個包子吧。”站在樹林邊緣的楊軍叫喚。


    那兩個人仰起頭看看楊軍,接著身體歪斜,直接將野豬丟到了地上。


    “老哥,別耍賴,真的有包子吃嗎?”滿臉期待的楊安國氣喘籲籲地說。


    楊 身從車內取出一個包子,給他們瞧見。


    “剛從村裏買來的,還燙嘴呢,快來拿。”他回應道。


    “哥唉……”楊安國興奮得幾乎忘了普通話,隻用家鄉話應聲。


    “慢慢吃,有的是。”看著他們貪婪的模樣,楊軍勸說道。


    “怎麽你就跑前麵去了,我和駒子去找你都快累翻啦?”一邊吃,一邊好奇的楊安國問道。


    “哎呀,我扛輕了就抄近路回來了,我先回來做準備啊,不然怎麽運回去呢。”楊軍指向那塊小木板,“我是想把一切都準備好。”


    想到自己先跑了,剩下他們擔心他找不到路回去,心裏不禁歉疚起來。


    他們兩人又餓又累了,吃完包子後繼續去搬豬。不過這次不再舉著,改成了抬起。


    當三頭豬放在一起,那輛板車立刻顯得容量有限。隻能放下最重的一頭,其他兩頭,最大那頭被壓底層,剩下的二百五十多斤則被疊在上方,最小那頭就橫放在車把手之上。


    馬香秀則將剩餘的野菜放到吉普車上,和楊軍一起先行返程,楊駒子與楊安國兩人則拉扯著沉重的板車尾隨其後。


    這回城的路程至少也要兩小時,在如此漫長的一百五十裏途中,要是步行,可能第二天早上都無法抵達。


    然而這兩個小夥子現在鬥誌滿滿,滿腦子全是想著賣豬之後豐厚的收益,即使路程再遠也不會覺得辛苦。


    跟他們揮手道別後,楊軍載著馬香秀首先回家。


    夜晚八點他們回到家門,他先衝個澡,換了幹淨衣物後返回房間休息。


    次日早晨,剛在準備早餐的馬香秀告訴楊軍,楊駒子他們還沒有回家。


    他默默回想,確實如此。


    在三百六十多裏的長途跋涉後,沒有三天的工夫是不可能返回的。回想起當初隊伍急行軍的速度,最快也僅是在24小時內完成了129公裏,而楊安國他們的載重板車預計走得更慢。若是想盡快趕回城裏,沒有這三天肯定無法達成。


    用過早餐,他和伊秋水就一同開始了工作。一入崗,他便指示秘書薑海濤去調度部門租借一台卡車去迎接楊安國等人。


    楊軍盡管首次使用公車私事,但他並未白白占用,讓薑海濤支付了相應的使用費和汽油費作為補償。然後,他與司機一起駕車離開了工廠。


    其實這種事情他完全可以吩咐薑海濤處理,然而早上,他的目光卻再度被生產科科長陸長生和一堆隨員堵在辦公室門口所占據。無奈,他借此機會逃出辦公區域。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過去,他們在半路上才遇到了楊安國他們。隻見二人悠閑地坐在路邊休憩。楊安國家鄉的方言依舊濃鬱,一邊翻身起身,一邊摸遍全身再檢查車子。麵對他的舉動,楊軍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轉而走向馬駒子。


    馬駒子漲紅臉望著楊軍,下意識地離抱著小孩的女人遠了點。見到楊軍出現,他的反應讓後者疑惑不解。


    “是你啊?”他有些意外地問道。


    那個抱孩子女人並非他人,正是他們在門頭溝相遇的母子。她臉色蠟黃,似乎因饑餓或勞累而憔悴無力。“大叔,我終於追到你了,我來償還之前欠的錢。”


    女人蒼白的臉上寫著掙紮,她從懷裏拿出一塊鼓鼓的手帕,解開之後,露出了根黃澄澄的金條。金條的模樣映入眼簾,正是他曾贈與這對母子的那一條。


    本來他出於善良,打算援助,未料對方竟是如此淳樸實在,執意歸還原本的好意。麵對這種情況,楊軍並未立刻接手,反而看向她們疲倦的身影,關心問道:“你為什麽跟他們在一起?”


    “這是我家的車子,我認得出。我是央告那幾位大哥來找你們的。找到了您,我實在不能再收這筆錢。”女人說著,又將金條推向楊軍。


    “哪筆錢?”楊軍故意疑惑地問,“我記得明明是把車送給你們的。”


    聽了這話,女人滿臉通紅。她誠懇道:“大哥你別誤會,這筆錢肯定就是您留給我的,但我雖貧寒,誌氣仍在。您是個好心人,您的心意我已經感激不盡,隻是這錢,真的,我不能要。”


    楊軍想開口再多勸解,女人已經將金條直接塞入他的手裏,並鞠躬以表謝意,然後抱著嬰兒緩緩離去。


    “等等。”他又呼喚道。“小妹妹,這些確實是留給你的錢,是我的一點兒心意,請你接受。”


    聽到楊軍這麽說,那女子轉身時眼眶盈淚,帶著幾分哽咽的聲線說:“大哥,您是真的好心人,給我留這麽多錢表明真心想幫助我。我流淚是感動,並不僅僅因為金錢。”


    說到這裏,女子與懷裏的孩子一起忍不住落淚,讓旁觀的馬駒子趕緊上前安撫,同時也為兄弟解說了背後的原委。


    在馬駒子的話語中,楊軍建立了眼前的女性名為周苗苗的身份,原是周家堡出身,兩年前任嫁給了門頭溝村,婚後的日子原本尚算安穩,夫妻倆感情深厚,更有一女為伴。可是,兩個月前,周苗苗的丈夫因駕馭板車過坡時不慎出事,連人帶車滑落,導致悲劇發生。


    失去丈夫後,周苗苗備受村子那些無所事事的男人 擾,甚至公公婆婆也要 她改嫁自己的一位小叔子,強調這是家族資源不能浪費。盡管她堅決拒絕,但是遭受親人每日不斷的冷臉和折磨。


    周苗苗再也忍受不了這些困頓,考慮到楊軍是個有能力並且善良的幫手,才大膽提出了這個請求。看到眼前可憐的周苗苗和滿臉憂慮的馬駒子,楊軍感到驚訝。一天之間,兩人似乎已達到了親近的程度,將這般私事透露給他。


    “大哥,周妹妹太可憐了,要不我們一起幫幫她?”馬駒子出言道,眼中飽含關心。


    楊軍微微瞪了馬駒子一眼,心中暗想:你跟她很熟嗎?開口稱呼“周妹妹”。


    雖然都喚她“妹妹”,但這種親密稱呼代表的層次卻不盡相同。“大妹子”是一般的稱呼,而“周妹妹”則暗示著更深的情誼和親昵。


    “大妹子,你的困難我會出手相助。”對於周苗苗,楊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在最初聽到她需一輛板車之際,他堅定了幫她的決定,才會有了放置金條的驚人舉動。而現在聽到她的遭遇,他決心無論如何都要讓她脫離苦難。


    然而,“嫂嫂亡夫嫁弟”的傳統觀念在農村廣泛存在。這不僅能解決喪偶後的新郎無力支付聘禮的問題,還有保持家族血脈的意義。很多古代家庭秉持著這種觀念,無論道德法律如何,都希望將資源留給親人,不願讓它們流向外姓。


    麵對這樣的困境,楊軍明確告訴她:“這事還需你自行決定,你是 的個體,不受他人強加。隻要你不願意,任何人都不能迫使你。”但他同時也表示擔憂,害怕她在家中可能遭受到 。


    “可……他們


    於一位寡婦來說,最在乎的是什麽呢?當然還是名譽。


    古往今來,有多少癡情的烈婦,其一生的福祉就被所謂的名譽所埋沒。有些人寧可終老獨守,辛勤養活孩子,侍奉老人,為的僅僅是一個無謂的清白名聲。


    可這換來了什麽呢?最終不過旁人一句,“這個寡婦倒是守著本分。”


    “閨妹子啊,你年紀還輕,人生還長得很,不僅要考慮自己,也要為你手上的孩子設想。難道你想讓孩子活在父輩的陰影下?”


    周苗苗雙目含淚,低聲嗚咽:“大哥,我隨你們離開吧。”


    隨即,楊軍吩咐司機下了車,打開 ,四人合力將那幾頭猛野豬扛進了卡車裏,然後看都不看那手推車一眼,扔在了路邊,以免勾起周苗苗的傷心往事。


    司機回頭倒車打算離開時,遠處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人群手持各樣的武器趕來,棍棒、鐵鍬,甚至還有一些家用的菜刀。


    “糟了,被發現了!”周苗苗見狀臉色驟變,恐慌喊叫道。


    眾人一見她的神色,立刻明白那些衝過來的人就是她夫家一方。


    “還想跑,真是不知死活!”眾人圍困過來。


    人群中,一位約四旬的中年男人抓過一根木棍衝到周苗苗麵前,欲拽她的發絲,驚嚇得她連連後退。


    馬駒子見到這一幕,猛地踹出一腳,那位中年男人就像線斷風箏般倒摔出去五米遠。


    這畫麵看得楊軍不禁暗暗驚歎,原來這個小子還有這樣的硬功,五米之隔雖看似尋常,但這對於瞬間的急變應對可極不常見。“砰!砰!砰!”他迅速掏出 朝天連放三發警告。


    與拿著器械的村民對峙可不是鬧著玩的,特別是家庭爭端涉及的,情緒失控後什麽事都能做出來。馬駒子和楊安國也抽出槍保護在周苗苗兩側。


    目睹楊軍動手,那些村民畏懼,連連後退。不過沒有逃離,反而遠遠圍著圈將他們圍定,手中的武器晃晃悠悠,無法持穩。


    “統統給我安靜些!”楊軍喝令道,“是誰授意對國家公職人員挑釁?想要 嗎?我倒是要看看誰敢讓警察把所有人都帶走。”


    這批沒見過世麵的村民們被這串嚴厲訓斥嚇懵,紛紛想要後退。


    那名被馬駒子撞倒的中年男子在地上哼了哼,掙紮著站起來,捂住胸口緩緩走向他們。“同誌,請聽我們解釋,不是針對你……我們隻是想要將她帶回家族規勸。”


    這男子是周苗苗公公,村支部書記周鐵山,他倚仗家族背景在村裏頗有威望,頗為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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