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或有飛翼雙爪,尖喙彩雉;或有長毛披散,四肢著地;或有身長數裏,蜿蜒盤附,而我,僅是小小的一團,粉嫩的肌膚吹彈可破,四肢蜷縮在身前,平靜地透過清明的天地初生的混沌靈機結界看著它們。


    它們眼眸不同為色,皆盡帶著臣服敬仰的神色跪伏與我,一條修長的身形踏過它們自行讓開的一路行徑,眼眉含笑地俯視著我。


    許多年後,我才可以一方名詞稱之他為命運。而它們,則是最初於掌控萬物靈機的神獸。


    “我原以為會一直孤單,倒不想混沌之境並非無情之物。”他輕撫著我身外的混沌結界,溫顧而悲憫的看著我,一張清顏明媚裏透著歡喜,輕嘆而道。


    這副容顏讓我記了很多年,也追了很多年,以至於在我漸長的時光裏,第一次遇見太清那張容顏時,便停下了所有的腳步。


    命運在說完這句話後,便隨風化了身形,一陣了無煙塵地散了去。


    我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睡裏。


    在結界裏不知沉睡了多少年,再為醒來的時候,守護在側的依舊是無數的神獸。


    這些神獸所飼之力,不外乎風雲流水,山林草木,各自為機,各具形貌,多數為靈機附存之地不得離去,亦有少數靈機強大之輩,能夠脫離一段時日。比如眼前的一頭龍首鱗甲披覆的四肢巨獸,一尾末處生出分叉,好似了雙尾一般。


    它所掌具的便是嗜殺之心。沒有形具的萬物靈機之體,是不受束縛的。


    大約是這嗜殺之心惹起了它的好鬥之意,它見我醒來,便沖了過來,呲牙低聲一吼,露出爭鬥之意。


    我咯咯一笑,幼兒的形態好似生長了一些,有了人類三四歲的模樣。這一伸手就探出了混沌結界,一抓就揪住了它的犄角,戲弄意下,翻身落在了它的背上,抓著它的犄角任憑它如何跳動撕撞,一直再沒鬆開過手。


    這樣它一路帶著我翻天覆地竄著,不是撞上巨大的山脈,就是沖入幽深的海底,在密林中剮蹭,在沙海中絞騰,都未將我甩下身來。不知鬧了多少歲月,它終於疲倦,我亦慶幸這混沌之身是如此強悍,竟也將一路撐了下來。


    我給它取名猰貐,它亦乖順地服從了我的話,背負著我往回行去。


    這一行,一切就在遇見太清的那一刻靜止了。


    那時,太皓正帶領著一群人遊獵普通走獸為食,太清遠遠跟在行伍末處。諸人看見飛行的猰貐時,皆盡警惕大作地變幻陣型,亂箭向猰貐射來,而太清亦在歸行的途中,驚仰起了臉。這一張臉,我在沉睡的時光裏惦記了無數次,如何能為不記得?


    猰貐不肯放低身子任由他們射殺亂刺,本就嗜殺的心思更加濃烈迸發,全然不顧我的阻止,血盆大口地撕咬著這些半神之人。


    那張容顏輕眉眼下的濯雅溫顧,使我在猰貐的背上再也待不住,一個撒手,就從猰貐背上重重地落了下去,可我到底還是個三四歲的孩童模樣,雖是有混沌之力所在,卻是從未走過一步,一時跌落,竟再難為協調身體站得起來,而這時白芨一族的半神之魔亦是趕到,兩廂廝殺之間,白芨趁機將我偷偷帶出,未過多久,太皓與太清亦是趕到。


    這就是我和他們三人的初次相遇,而我,也從那時有了自己的名字。


    時歡。


    這兩個字,是太清寫出來的。


    白芨救出了我,太皓出於對白芨第一眼的情愫暗生,表麵上是應了白芨顧養與我的做法,暗地裏則是一直想為利用我的力量。


    白芨想不出如何叫我,太清卻在我一直不落的眼眸裏,悄無聲息地寫出了這兩個字。


    不知是因為這張容顏,還是因為這個名字,使我更加地想要親近與他,在逐漸長成的時光裏,將他一直認為了是那個與我說了第一句話的命運之人。


    我是被縛魂索圈住頸項長大的,可是這並不影響我對太清生出的萬般親近,這使得白芨很是介意,明明是她救下我的,而我偏就喜歡與太清玩耍。


    太清沉靜而靜雅,多數的時候,喜歡一個人與我說話。一般都是他說我聽。我不知是為什麽,一直不願意開口,總覺得這樣聽他講著那些細碎瑣事,就很是滿足了。


    直至某一日,白芨哭著跑過來,抱著我壓著聲音道,“醜八怪,我怎麽就會那麽在意你呢!”


    她叫我醜八怪,是因為那時我既不說話,亦在長成的過程裏生了很長的毛髮遮住了全身,唯有一雙可算清眸的眼能視人。終日裏,我隻在暗無天日的洞窟裏等著他們來,白芨來時我很開心,太清來時我就更加開心,而太皓來時,多半帶著不同的半神之人與我持劍對練。於我,其實這也算是一件不錯的事,至少,在來日裏,我的一身技擊征戰之術,與我帶來了不少益處。


    太皓這個人,我不喜歡他,但在當時,不得不聽他的命令,隻因為他手中那條縛魂索。


    白芨的突然言語讓我驚然不解,並不能理解她話裏的意思,可就在那時,太清看到了這般畫麵,也聽到了白芨所言。


    在我無辜不解的神色裏,太清張了張口,好半響裏才叫了白芨出去。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就聽得太清立在白芨麵前,對著她說了一句,“我喜歡你……”


    後麵的話在我聽到這一句時被心底陡然轟鳴放大的心跳聲遮掩了,我無法再麵對他們兩人相對而立的畫麵,飛也似地逃了出去,愈跑愈快之下,我的身體火灼一般地滾燙了起來,周身泛起烈烈火焰,漸漸地燒透了我的身體,蔓延了無邊無盡的火海濃焰,一直持續了七日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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