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難,比我大的就算是後輩,也不大好使喚。”


    李泰民囧了:“所以哥,你找我就是因為,好使喚?”


    鄭智雍幹咳了一聲,鎮定地挪移到練習室的門口:“今天的飲料我請。”然後撒腿就跑。


    “你……”李泰民的話被關門時那“啪”的一音效卡在了嗓子裏麵,“我是想問編舞這件事你要不要把我帶上,又不是想敲詐你”,他對著門板自言自語,接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不喝白不喝”。


    李泰民在最開始的時候,在麵對鄭智雍時有過一些類似崇拜的心理,一個實力出色認真刻苦性格也很好的前輩,是值得抬起頭來看的。後來混得太熟悉了,李泰民的底氣也伴隨著他的實力水平一路提升,轉而將鄭智雍一半當朋友、一半當兄長地看待,但認可和欣賞並沒有因此減弱,反而與日俱增。s.m.又要推男團的消息出來以後,李泰民就在想,要不鄭智雍在這個團出道,要不留到後麵的團當主捧成員,除此之外的所有結果,都一定是黑幕!


    他沒有想到,現實會是這樣地讓他難以接受。


    他難以接受鄭智雍在即將展翅高飛的時候,以“車禍致殘”這樣一種戲劇性的方式墜入塵埃,難以接受眼中性格溫和、堅韌又公正的朋友,因為“嫉妒”這樣的理由任憑自己承受流言,連對自己說出真相都不肯,更加難以接受的是,正是他自己,間接地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


    “你為什麽不說,你保持沉默就是為了報復我?這樣更像話些不是嗎?我也不用想、不用想我要負多少的責任,你已經報復過了。”


    李泰民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一想到記憶裏鄭智雍的意氣風發,李泰民便覺得他的心髒痛得幾乎要崩裂。


    怎麽會……變成這樣了呢?


    當身體已經快被一月的寒風凍成冰塊的時候,兩個人的大腦,才勉強地冷卻了一些。


    “我沒有發現你還很有音樂創作的才華。”


    “我過去也沒有發現,被手殘折騰得怕了,後來是宰範哥他們要自力更生,帶著我試了一下。”


    “如果早點發現,會不會好一點?”


    “我也是這麽想的。”


    兩人相對無言,氣氛卻在沉默中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在說出了自己藏在心裏的話後,到了自由發揮的時間,心態反而平和了很多。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經歷又遠遠比同齡人要豐富,當年因為幾根蕎麥麵在外麵吵得天翻地覆的情況不可能再出現了。


    相反地,他們已經理解了對方的想法。


    “我沒想到見到你會是這樣的場麵。”鄭智雍由衷地說。


    “難道在你眼裏,我很自私任性嗎?在知道原因之後,還隻想著你那時候什麽都沒有說的事?”李泰民反問道。


    鄭智雍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隻是覺得……你沒有必要那麽想自己。”


    “那你是怎麽想自己的?”李泰民說完以後,偏過頭苦笑了一聲,“沒發現我們在這點上挺像的,自討苦吃”。


    明明傷害的對象都選擇了原諒,自己卻對自己當初做錯的事不能釋懷。


    “沒有必要。”他看著鄭智雍,說。


    對於李泰民而言,眼前的人除了長相,和當年的鄭智雍已經沒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了。盡管他隻是從金希澈那裏聽到一些東西、見麵後又說了沒幾句話,也能夠感覺得到鄭智雍身上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曾經鄭智雍的身上滿滿的都是“活力”與“希望”,而現在的鄭智雍,卻很難再找到那種一往無前的銳氣了,時間的推移讓鄭智雍的氣質逐漸內斂,相比少年時期的活潑,如今的鄭智雍明顯要溫柔沉穩許多,但是太過了,太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反而讓李泰民感覺到了這背後若隱若現的一種叫做“不確定”的東西。


    但還有些東西,是沒有變的。


    李泰民想起鄭智雍剛進入變聲期的時候,聲音沙啞刺耳的讓人不忍聽下去,雖然沒過多久便開始好轉,但是一開始,周圍人、還有鄭智雍自己都有點擔心他的聲帶會不會往一個可怕的方向上轉變。就是在那時,李泰民偶然間目睹了一個人坐在練習室的地板上,靜靜地將臉埋在膝蓋上的鄭智雍。


    李泰民被嚇了一跳:“哥,你怎麽了?”


    鄭智雍抬起頭,“沒事”,他輕聲說,“休息一下”。


    “你是這麽休息的?”李泰民才不信呢。


    鄭智雍露出了“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我擔心自己的嗓子有點憂鬱,行了吧?”


    這當然是個符合情理的答案,鄭智雍嗓子那狀況別說他了,李泰民都挺擔心的,不過還有問題:“憂鬱?我……”沒看出來。


    這幾天鄭智雍是沉默了一點,也不那麽活潑了,但這種程度完全可以理解成“嗓子正在最危險的時候所以要消停點”,李泰民都沒有感覺到明顯的低氣壓。


    鄭智雍顯然想到了李泰民沒有說出口的話,“泰民”,他笑了笑,用他還沙啞著的嗓子輕聲說,“我是個很情緒化的人,在s.m.的負麵情緒不多,所以你不覺得”。


    “哥現在是很難過的表現嗎?”李泰民很認真地問。


    “嗯?”


    “以後再有這樣的情況,我就知道了。”


    鄭智雍滿頭黑線,“是的,我為了它很擔心”,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嚨,“但我不能讓我的情緒影響不相幹的人”。


    “然後就一個人躲在練習室裏?”


    “誰躲了,你不是進來了嗎?”鄭智雍瞥了他一眼,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酸麻的腳和膝蓋,“不過呢,我要是心情真的很糟糕的話,有可能會控製不住,你既然知道了,以後不小心遇到的話,就多體諒一下吧?”


    李泰民認識鄭智雍的時候年齡還小,就算練習生的生活會使他比同齡人要成熟一些,也沒有成熟到會將本就緊張的精力用來探索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的內心世界的地步。有些事情,他是後來才漸漸地往深裏去想,漸漸地想明白的。


    鄭智雍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他同時也會用理智控製自己,不讓自己的負麵情緒影響到別人。但是這種控製不是每次都成功的,比如鄭智雍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因為藏在心裏的、對出道一事的緊張而神經過敏,在吃到蕎麥麵以後情緒失控,對李泰民大發雷霆。


    不過盡管會有因為情緒占了上風而感情用事的時候,不久之後冷靜下來,鄭智雍還是會思考和評判自己的行為,也不大會迴避自己的已有的錯誤。他充李泰民發完脾氣後,就算仍然認為李泰民做的不對,鄭智雍也會折返回去,為自己的做法向李泰民道歉。


    鄭智雍這樣的性格,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沒有什麽問題。可是……車禍帶來的身體上的傷害與精神上的打擊,都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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