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麽希望葉棠就是如同之前一樣假死,可是他知道這一次,葉棠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


    半年後。


    半年前還是一副頹廢之景的北陽,在韓燼的重振旗鼓之中,終於又回歸了從前的昌盛。


    不僅如此,新收復的東陵國那邊也已經整頓得井井有條,放眼望去便是一派國泰安寧。


    周邊的幾個鄰國都開始和北陽交好,北陽已經一步步走向了盛世。


    關於半年前那場驚世駭俗的一戰,坊間至今還流傳著葉棠的醜聞。


    國師葉淩霜狼子野心,表麵上愛國護國,實際上是為了自己的野心鋪路,所有的一切都是葉棠做的,北陽會陷入半年前的慘狀也都是因為葉棠。


    韓燼已經沒有能力再去阻止這些謠言。


    他想把說過這話的所有人全部抓起來處死,可是他又忘不了葉棠對他的期望。


    他要做一個明君,要守護天下百姓安寧。


    秋雨山。


    紅楓林內,韓燼獨自走在青石磚鋪就的小徑上,偶有微風吹過,幾片火紅的楓葉便落在了韓燼的肩頭。


    韓燼緩緩走至葉棠的墓前坐下。


    他伸手輕輕掃去那些落在上麵的紅葉,倒了一杯酒放在葉棠的墓前。


    「棠兒……」韓燼低聲叫道。


    等了一會兒,他眼圈開始微微泛紅:「我知道我前日才來看過你,可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我真的好想你,想到快要瘋了……」


    微風輕輕拂過韓燼的麵龐,將他的黑髮輕輕揚起,韓燼的視線也開始模糊了。


    他繼續一個人自言自語:「放心吧,我沒有耽誤正事,所有事情都處理完了才來的。」


    說完,他沉默著等了一會兒。


    自然是沒有人回答他,耳畔隻有微風吹拂而過的聲音。


    韓燼苦笑了一聲,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棠兒……怎麽辦啊,活著好辛苦……我快堅持不住了……」


    「我已經在盡力地贖罪了,什麽時候才可以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好嗎?」


    犯錯的明明是他,明明是他讓北陽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可是葉棠卻替他背下了這千古罵名。


    明明沒有人比葉棠更心繫百姓了。


    葉棠清正得就像蓮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立於世間都有些不真實。


    就好像謫仙來人間遊玩了一場,又駕雲仙去了。


    這樣的罵名不該葉棠來背。


    他知道葉棠機關算盡讓他活下來為的是什麽,所以他不敢輕易就隨著葉棠去了。


    葉棠想讓他帶領北陽走向盛世,他想要四海安定,百姓再無苦楚。


    所以葉棠在他和天下之間做了這個選擇。


    他選了天下世人,放棄了他。


    韓燼不可能說自己不恨葉棠的這個選擇,可他再恨,葉棠都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你一時間還沒辦法原諒我,但是……下輩子,一定不要再丟下我了,好不好?」韓燼的眼淚一顆一顆落在了地上,將那青石磚染成了深色。


    他很快就伸手擦拭掉了自己的眼淚,用力深吸了一口氣。


    「抱歉,有點傷心了,又讓你看了笑話。」


    說著,他伸手拿過另外一壺酒,打開來喝了一口。


    那酒正是葉棠生前最愛喝的桃花釀。


    以前他不懂葉棠為什麽為什麽愛這酒,現在他依舊不懂。


    可他找不出葉棠愛它理由,自己卻有了自己愛它的理由。


    因為這酒裏,有葉棠的味道。


    這桃花釀就如同葉棠一般,不濃不烈,帶著清香,入口有些淡淡的苦澀,像極了記憶中的那人。


    一襲白衣,說話總是很溫柔,很少發脾氣。


    如果拋開他們兩人的身份,是不是他們也能做一對無憂無慮的伴侶,日出而作,長相廝守。


    韓燼的眼眶通紅,繼續喝了一口手中的桃花釀。


    十幾年的感情全部化為了苦澀咽入喉中,明知道會痛,卻也甘之如飴。


    「是你自己答應我的,下輩子……生死不棄。」


    「你已經把下輩子許給我了,要等我,在我去找你之前,不準跟別人好,知道嗎?」


    說著,韓燼舉起了自己的右手,那隻手的手腕上戴著一條紅繩,紅繩上串著一顆如血滴般艷紅的紅豆。


    「下輩子,我們就以這個為信物,我去找你,好不好……這一次不要再騙我了,棠兒。」韓燼低聲喃喃道。


    那條紅繩是當年叛亂軍攻城之前葉棠給他編的,葉棠有條和他一模一樣的。


    哪怕後來兩人在戰場上相見,兵刃交加,葉棠也從未取下過這根紅繩,他一直好好地戴在手腕上。


    他害怕到時候葉棠找不到自己,隻要有了這根紅繩,他們就都可以找到對方了。


    韓燼在葉棠的墓前,一坐就是一下午。


    他喝完了一整壺桃花釀,而葉棠的那一壺,依舊放在墓前。


    韓燼放下了喝空了酒壺,然後緩緩出聲:「我始終想不明白,你究竟是為什麽……能對我這樣狠心。」


    等了半晌,沒有人回答他,韓燼有些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夕陽西下,韓燼按原路返回,他的影子在青石磚的小路上被拉得特別長,也顯得格外落寞。


    而葉棠的墓前,除了那壺桃花釀,還多了一把摺扇,扇麵上是兩條墨色的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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