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見馮嬌時,他才9歲。


    初秋時節總是微冷,窗外搖曳的銀杏葉紛飛墜落,與生性自由不羈的他絲毫不搭且形成鮮明對比。


    屋內,盛鳴時不耐的輕嘖一聲,身旁負責擰水換帕的傭人緊抿著唇,雙手顫顫巍巍的,生怕惹這位生病的小少爺不高興。


    “滾開!我要出去!”


    意料之中的語氣,傭人蒼白著臉低聲哄著:


    “少爺,您發著燒呢,夫人不允許您出”


    “滾開!”


    椅上的男孩小臉俊俏,依稀變得日後的俊朗無雙。


    此時他眉頭緊皺,不耐煩的看著一眾攔著他出門的傭人。


    不過是秋初正冷時他下了水,有點感冒而已。


    他那個嚴厲的母親就一個勁兒的圈著他在屋裏休息,勒令感冒不好不準出去。


    他已經被活生生關押了三天!


    實在是無聊透了。


    盛鳴時皺著眉,將頭上的帕子摔在地上就想直接衝門而出。


    下一秒,窗外響起一陣嬌軟笑聲,驀地定住了他的腳步。


    鬼使神差的,盛鳴時轉身回到了落地窗前。


    隻見偌大的銀杏樹下,一襲白裙的女孩眉眼彎彎,乖巧溫軟,一雙水靈靈的杏眼閃爍著零碎的微光。


    她好奇的的打量著大樹,笑著捧起地上的銀杏葉,又蹦跳著將手高高舉起散開。


    隨著動作,杏葉紛飛,落在女孩周圍。


    恰巧此時微風拂過,銀杏葉開始沙沙作響,散落開來。


    麵容嬌軟白皙的女孩就這樣仰著頭,眨巴著星星點點光亮的眼睛,十分開心的在樹下轉著圈。


    真傻逼。


    盛鳴時默默想著,眼神卻移不開那道蹦躂的身影。


    就這樣,一向生性自由的某人接連好幾天都乖乖呆在了屋裏,一到特定的時間就會張望著窗外。


    神情由最初的不屑、戲弄、睥睨,到沉默、好奇、期待。


    傭人們自然發現了這不正常的氛圍,看了眼窗外每天都會準時出現的小女孩。


    互相對視一眼,還是稟報了夫人。


    “小女孩?”


    書房內,雍容華貴的女人端坐著品嚐清茶,眉眼平淡。


    “是……”傭人不敢抬眼,弱弱道,“……好像是保姆羅媽的女兒。”


    “羅媽老來得女,很是溺愛,所以就一直帶在身邊……”


    麵對傭人的解釋,蘭芝顯然在意料之中。


    羅媽是盛家的老人了,她淡淡開口:“不用管。”


    一個小女孩,能掀起什麽風浪來。


    正巧讓自家那個成天都想出去玩兒的兒子乖乖呆在家裏,好好收收心。


    於是在盛家的默許下,九歲的盛鳴時和九歲的馮嬌相遇相識,兩人從一開始的打鬧到後來的歡笑,四季便是轉瞬即逝。


    故事是什麽時候正式開始的?


    是他出差回歸的父母,親眼撞見了他們兩人在廚房緩緩靠近的身影。


    是隻差幾寸,他就會親到少女的唇上。


    顯然沒想到會出現這種尷尬的局麵,馮嬌漲紅了臉推開靠過來的身影,神色慌亂的想要解釋。


    然而沒用。


    夫婦大怒,不僅將他關禁在了房間,還揚言讓馮嬌永遠不準出現在他的麵前。


    荒唐的鬧劇持續了好幾個星期,最終以他試圖自殺、馮嬌母親辭職作為結束。


    許是過激的行為徹底嚇到了自個兒父母,麵對他提出的要將馮嬌轉入貴族高中重點班的提議,兩人也鬆了口允許。


    教室內,看著那嬌俏的身影在講台上介紹著自己,笑容燦爛,像個小太陽一樣。


    盛鳴時看的傻笑,一旁的小弟們自然心領神會,一有接觸機會,開口就是嫂子嫂子的叫著。


    也不知是羞還是氣的,馮嬌總會漲紅了臉,杏眼瞪了眼一旁笑的壞壞的少年就跑開。


    像個炸毛的小兔子似的,需要他順毛,盛鳴時笑的寵溺,卻甘之如飴。


    原以為日子就會這樣甜甜膩膩的過下去,直到他撞見了馮嬌悄悄給那個叫做裴宴的俊美少年送藥。


    他知道那個少年,身上經常帶傷,父母雙亡,叔叔霸占了家產,對他很不好。


    他也知道馮嬌的熱心腸和善良的性子,盡管有些不耐醋意,也沒有阻止。


    一次兩次能忍,久而久之,盛鳴時就感受到了極致的落差。


    他與馮嬌自小打鬧到大,更多的時候是拌嘴,像歡喜冤家似的。


    而她和裴宴相處時就不一樣了,溫柔體貼,細心細致,方方麵麵都照顧到。


    他好幾次沒忍住詢問時,得到的都是少女敷衍的回答。


    久而久之,他看那個少年不順眼了。


    即便知道馮嬌的藥從來沒有送出去過,他也依舊召集著小弟時不時對少年使絆子偷襲。


    每次的偷襲都很順利,因為裴宴總是孤身一人。


    直到那天。


    那個黑暗中用高跟漫不經心碾壓他小腿、戳出好幾個血窟窿的女子用實際行動告訴他——


    裴宴不是孤身一人。


    “果然是你啊,沒禮貌的東西。”


    清淺的嗓音淡淡懶懶,可盛鳴時卻感覺到了其下毫不掩飾的肅殺冷意。


    她想殺他。


    感覺到這一層用意的盛鳴時咬著牙,想要作最後的反抗,卻聽見女子輕笑一聲,淡淡落下一句:


    “送你見見,馮嬌的……”一頓,意有所指,“…心意。”


    還沒等他反應,脖頸間一股拖拽的力道重重,毫不留情直直將他拖到了巷子口邊緣坐著。


    街上人影重重疊疊,最近的一個甚至從他身旁而過,他張嘴呼喊著,那人卻像是沒聽見沒看見他一樣,直直離開。


    幾乎是一瞬間,他瞧見了不遠處對立的兩人。


    他看見了少女眉眼間的擔憂,聽見了少女言語中的焦急。


    甚至,在一個女子的出現後的循循誘導下,親耳聽到了馮嬌那句大聲且不帶絲毫猶豫的不喜歡。


    ……


    他被送進醫院醒來的時候,馮嬌不在。


    他回家靜養的時候,馮嬌陪了他幾天,隨後又不見了蹤影。


    接到她求救電話的那天,盛鳴時自己才剛剛能下床走路。


    麵對嚴厲的母親和沉默的父親攔路時,他還是選擇去救她。


    “母親。”


    “她的人生,不會與我再有交集。”


    “但我也不希望,她被這樣安排。”


    這是臨行前,盛鳴時沙啞著說的話。


    他還是救走了馮嬌。


    看著床上麵色潮紅不斷乞求著他的少女,盛鳴時第一次甩開了她的手。


    趕來的醫生鉗製住了人影,他坐在沙發上,抽著煙,直到天明。


    ……


    高中畢業後,盛鳴時拉黑刪除了馮嬌所有聯係方式。


    他聽從了父母的安排出國深造,又在父母的有意撮合下,認識了門當戶對同樣出國留學的蔣家小姐蔣雪。


    商業聯姻很是常見,他是盛家獨子,原先肯定會以各種理由反抗,可如今……


    盛鳴時很快接受了這個優秀的未婚妻。


    大三回國參加同學聚會時,蔣雪已經懷孕三個多月。


    他參加聚會,是奔著裴宴去的。


    接手自家境外公司的這些年,他沒少受到裴宴的打壓和戲弄,一邊讓他覺得有機可趁,一邊又不疾不徐將他打下深淵。


    隔著好幾個國家,照樣玩兒他就像玩條狗似的。


    也是理虧,盛鳴時便想回國親自道歉。


    他有想過會遇見馮嬌,隻是沒想到昔日那個嬌柔燦爛的少女,如今變得沉默了許多。


    麵對那雙積蓄淚水的杏眼,盛鳴時淡淡看著,指尖不耐的顫了顫,心裏沒有太多觸動。


    他抬手示意:


    “這是我的未婚妻,蔣雪。”


    ……


    很遺憾的是,他沒有碰見裴宴。


    慶幸的是,在之後不久,他收到了裴宴的喜帖。


    金碧輝煌的教堂內,盛鳴時看著在神父和各界賓客見證下深吻對方的璧人,沉默間,身旁的妻子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手。


    兩兩相望,盛鳴時抬眸,為那對新人獻上了真摯的祝福。


    ……


    回憶戛然而止,椅上,男人皺眉,麵色有些痛苦。


    “又疼了?”


    趕來的蔣雪擔憂蹙眉,連忙將滾落在地的毛毯重新蓋在了男人的腿上。


    她看著,不由歎息一聲。


    自從那次巷子中受傷後,男人的小腿每到了寒冷的天就會隱隱作痛,怎麽吃藥按摩保養都不管用。


    就像是一個詛咒一般,永遠纏上了他。


    許是女子臉上的擔憂愁緒過於明顯,盛鳴時抿著唇,盡量扯出笑來寬慰她:


    “我沒事。”


    “粑粑~”


    不遠處,軟糯的童聲輕喚著,瞬間柔和了屋內兩人的神情。


    轉眼間,他(她)們的孩子降世,已經到了蹣跚學步的年紀。


    不遠處,隻見那小小軟軟的團子在身後一眾傭人的保護下張開手。


    懵懵懂懂笑著,緩緩朝兩人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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