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她聽到仲彥秋這麽說道,並不是對她說的,他的聲音並不大,反倒有些含混,如同在平靜的水麵投下巨石,波瀾乍起漣漪四散,晨鍾暮鼓般震得她腦子忽然就空白了一瞬。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冷汗立刻就冒了出來,如她這般高手最清楚一瞬間能做到多少事qing,但凡仲彥秋對她有半點惡意,剛剛那一瞬間的失神讓她命喪huáng泉。


    但是驚駭過去之後,她也切實感受到了身體的變化,她就像回到了正當年華的少女時期,千斤重擔一朝盡卸身體輕飄飄的似乎下一秒就能飛起來。


    仲彥秋對石觀音那百轉千回的心思毫無興趣,於他而言自己隻是嗬退了那纏著石觀音不放的惡鬼,惡鬼忌憚於他而飄忽往後縮在牆角,隨著“他”的遠去仲彥秋明顯感覺到了安靜。


    仿佛無數樂器共同奏響的混亂演奏忽然過濾掉了其餘所有亡者奏響的樂器,那唯一演奏著生者音符的聲音就變得無比清晰,每一個起伏,每一個顫音,在耳邊反覆響徹。


    第十四章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察覺到不對的呢,大約是半年以前,起初症狀並不嚴重,隻是覺得有些頭暈氣喘,身體不適,石觀音也隻當是近期因為gui茲國的事qing太過cao勞所致。


    畢竟是要在西方魔教的勢力範圍內咬下一塊rou來,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口蚊子rou,一旦被發覺了以玉羅剎那人睚眥必報的xing子也定然讓她討不了好去,是以必須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而且不管石觀音再怎麽不願意承認,她也已經不是能肆無忌憚揮霍自己身體本錢的年輕人了,她早些年又過得頗為坎坷,身上留下了不少經年的暗傷隱患,到了現在這個年歲,也到了找上門來的時候。


    然而漸漸地事qing就超出了控製,她的頭痛越來越厲害,從開始的隱隱作痛到現在疼得夜不能寐,她的脾氣也因此愈發的yin晴不定,哪怕有時候知道並非屬下的錯,也會控製不住的火冒三丈。


    隨後便是噩夢連連,每晚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惡鬼纏身怨魂索命,一個個黑魆魆yin森森看不清臉孔的人影拉扯著她的身體,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傷痕。


    如果僅僅是如此,那麽她要找的就不是仲先生而是好大夫才對,問題就在於每個夢魘過後的晚上她身上都會多出幾個咬痕,不知道從何處而來,她甚至沒有感受到受傷的疼痛,但是醒來之時傷口就出現了。


    傷痕大多數並不是特別深,以她的內力之深厚基本上兩到三天就消失得連疤痕都不剩,但這並不代表她可以不在乎。


    今天是手背上一道淺淺的印子,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就變成喉間要她命的致命傷。


    她支使自己忠心的屬下夜間在她的房間裏守著,疑心是誰在背地裏使壞——那怪力亂神之事她素來是不信的,不然也不至於做出那些足以叫人死後下十八層地獄的惡事來,然而她的屬下守了一整夜也沒看見有什麽事qing發生,第二天她的手臂上卻多出了一道極深的咬痕。


    ——在她的夢魘之中,自己也是被一個看不清麵目的人影咬在了手臂上,幾乎生生咬掉了一塊rou。


    更為可怕的是那個傷口不像是之前那樣,這次不論如何也無法痊癒,不管她用多好的藥都沒有用。


    即便是子不語怪力亂神,撞上了這種邪門的事qing她也隻能認栽,先是綁了沙漠裏的薩滿祭司,又尋了好些道士和尚,最後找到了仲彥秋頭上。


    仲彥秋掀開石觀音的袖子,白皙如凝脂美玉的肌膚上盤著一道青腫淤血的傷痕,即便是對此毫無研究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這是一道咬痕,而且是咬得非常狠仿佛有著深仇大恨要撕下一塊rou一般的咬痕,皮rou外翻邊緣泛著可怖的青紫紅腫,被旁邊如霜似雪的肌膚一襯,更是顯得極為可怖。


    仲彥秋的指尖自傷痕之上拂過。


    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麽,看來石觀音的壽命可能會比自己預計的還要短暫。


    “嘶——”石觀音隻覺得手臂就像是被放上了一塊滾燙的烙鐵,手臂幾乎是本能xing地痙攣了一下,但也就隻是這麽痙攣了一瞬,眨眼就將其掩飾得天衣無fèng,麵上不動聲色地問道,“先生可有辦法除了這傷痕?”


    “你確定要除?”仲彥秋問道。


    “不除去留著作甚?”石觀音笑道,“我寧肯死了也不願身上留這麽個醜陋的玩意兒。”


    寧願死了,也不願意留嗎……


    仲彥秋聞言沉默不語,隻是自顧自摩挲著那道傷痕,初時是非常疼痛的,石觀音的手臂控製不住地抽搐,為了讓她不要亂動仲彥秋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握住她的小臂,他握得並不是很緊,然而石觀音掙紮的時候卻發現那隻手就像是一個牢固的鐵鉗,任憑她使出百般力氣都無法掙開,攻擊的內力仿佛泥牛入海,非但沒能給對方造成麻煩,反倒讓她自己氣喘籲籲靜脈隱隱作痛,喉嚨腥甜唇角落下一絲鮮紅。


    而眼下落入這般境地,皆是她輕敵疏慢所致,以為不過是個算命之人翻不出什麽風làng,最後卻是把自己給坑了進去。


    冷汗浸透了她輕薄的衣衫,從額頭流到鼻尖,一串一串滲進衣服,不多時她白色的衣服裏便透出幾分rou色,鬢髮濕噠噠黏在臉頰,臉色蒼白不時發出低啞的悶哼,一雙明眸透著濕意,眼睛一眨淚水珍珠似得滾下。


    這本是極曖昧旖旎的場景,奈何在場的人實在是不解風qing,仲彥秋指尖揉過外翻的傷口,沒有任何因為美人皺眉而停手的意思,未癒合結痂的傷口迸裂,膿水和血混雜著往外流,把他的手指染出格外艷麗詭譎的色彩。


    滴答。


    滴答。


    鮮血順著石觀音凝脂般的手臂滴落在地上,在角落飄忽著的厲鬼發出刺耳的咆哮聲,剎那間像是克服了對於仲彥秋本能xing的恐懼沖了過來。


    石觀音是仇人,那麽幫助石觀音擺脫“他”的復仇的仲彥秋,也是仇人。


    “他”的聲音隻有仲彥秋聽得到,但屋子裏的溫度卻是霎時降了下來,明明門窗都是緊閉著的,yin寒的風卻颳起叫人心悸的呼嘯,如刀子般割得人身上生疼,放在桌上的茶杯被這股風chui倒在地,滾燙的茶水翻出,連半點熱氣都沒能冒出來。


    “哎呀呀。”仲彥秋輕輕嘆息,揮手抵擋住“他”的攻勢,“你要是殺了人,可就不能去到‘那邊’了啊。”


    “他”隻是憤怒地咆哮著,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各種聲音糅雜在一起,極端憤怒而又絕望的咆哮。


    ——————————————————————————————————


    此時楚留香正在沙漠裏尋找那艘大船的蹤跡,姬冰雁一邊搖頭嘆氣一邊帶著補給跟著。


    姬冰雁很了解楚留香的xing格,如果不讓楚留香親自去找一找,那麽他這輩子都會對此事無法釋懷,甚至極有可能瞞著他們孤身再次進入大漠追根溯源,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這個做朋友的不可能就這麽看著楚留香去送死,他極快地做出了安排,他去跟著楚留香,胡鐵花則帶著小潘石駝還有蘇蓉蓉三女回蘭州等他們回去。


    而補給也是分作一多一少兩份,多的jiāo給胡鐵花他們,少的則自己帶著——感激他那無論到了哪裏都要帶大量糧食的臭毛病吧,這一份補給說是少,坐吃山空儉省著也足夠讓兩個人在這沙漠裏活上十幾天了。


    “我從未想過你是這麽不理智的人。”姬冰雁追上楚留香,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


    “他是個很好的朋友。”楚留香放慢了駱駝,“他來的時候也許就料到了會是這樣,何況我本是不想找他的,但他還是來了。”


    仲先生並不認識蘇蓉蓉三女,和楚留香也隻是一麵之緣,憑他的本事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他卻早早就在楚留香必經的路上等著,理所當然一般幫了楚留香。


    仲彥秋做這些事qing全憑本心而為,沒指望能有什麽回報,可是楚留香卻不能對此坦然受之,否則他也就不是楚留香了。


    姬冰雁那張總帶著嘲諷意味的臉上露出了幾笑來,“那幕後之人是誰我已有了些頭緒,你且將這件事再與我細細分說一遍。”


    楚留香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定了定心神仔細回憶起整件事qing的來龍去脈。


    他說得越多,姬冰雁就越是確定自己的猜想。


    “我們這次可是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物啦。”他苦笑著嘆氣,卻也有一種“就知道找上楚留香的都不是小麻煩”的微妙自豪感,“這大沙漠雖然看著荒涼,卻自古便是去往西域必經的通商要道,所以這裏的勢力也是錯綜複雜,前些日子身殞的沙漠之王劄木合固然威名顯赫,但是比起另外兩大勢力就要相形見絀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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