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著爹媽還有小吳媽媽正在樓上參觀。就看到院子裏突然來了一輛黃皮車。車上下來幾名工人師傅,穿著統一的淺灰色工作製服,帶著帽子,佩戴著胸卡。我們從樓上看到這輛車由遠及近,開到院子門口。


    “這是又要來安裝啥高科技了?”老媽問道。


    “去看看吧。”我說。


    工人的到來,倒是終結了小吳媽媽這邊憂鬱的氣氛。


    我們四人走下去,就看到幾位師傅搬著好幾個大箱子進來。


    “依琳小姐在家嗎?”院子裏一位領頭的師傅喊著。


    二姨站在廚房島台後麵說道:“是我。”


    “領導叫我們過來給星空房加裝設備。”領隊師傅說道。


    “哦,好的,在屋頂露台,你們隨意。”二姨說。


    “依琳,這是要做啥啊?”老媽從樓上下來,先問了一句。


    “給那套星空房加裝一個智能係統,以後就不用遙控器都能控製了。”二姨笑著說道。


    幾位師傅進屋前,穿上鞋套,拿出一卷卷的軟墊泡沫,從一樓入門處開始鋪,一直鋪到樓頂。


    然後把十幾個箱子的裝置搬到樓上去了。


    “這要施工多久啊?”老媽問道。


    還是那位領頭的師傅:“一兩個小時吧。”


    “一會留下一起吃飯吧,我今天做了很多。”二姨在廚房位置朝著領頭師傅說了一聲。


    “不用了。我們一會還要趕回基地,那邊還有工程要趕工。”


    師傅們手腳很麻利,看著都是四十歲上下。


    莫非這些師傅也是四零五零工程的服務對象?


    沒所謂啦。都是大佬們要操心的事情。


    這時候二姨接到雷總監的電話:“工程組到了嗎?”


    “到了。”


    “工程組成立不久,下麵有四十多人了,以後領隊會跟你聯係,未來也歸你管理哦。”雷總監電話裏說道。


    二姨戴著藍牙耳機接聽,手裏的活也沒有停下來。我們自然是聽不到雷總監的話。


    “另外,小吳媽媽在你家裏對嗎?”雷總監問。


    “這您也知道啊。”二姨說。


    “嗯,你能把她留在你的農莊住嗎?以後給她在農莊安排點工作,照顧她,也是為了保護她。”雷總監說。


    “我倒是剛才有這個想法,沒問題,隻要她願意。但是我怕她不願意。”二姨說。


    “沒事,晚點有隱秘部門的同誌會過去,給她頒發烈士家屬證。那些同誌會跟她說清楚情況。今天就請她不要回去了。她原來家裏,會有組織上的人去幫她搬家。你的小屋邊上的空地,下周會給你搭建一個新的院子留給她住,她過去的所有物品都會有專人幫她送過去,配合她清理好。”雷總監說。


    “哦?這麽大動作。莫非最近有危險啦?”二姨的話在我聽來就很古怪。我就慢慢靠近她。


    很快我就能聽到雷總監在耳麥裏的聲音了。哈哈。


    “應該有危險,一會來的人會跟小吳的媽媽說清楚的。你在家裏找個安靜的房間,單獨讓他們聊聊就好了。”雷總監說。


    二姨這裏的二樓有四間房,都是套房,還有獨立衛生間,頂樓是大露台,就是放著星空房。二樓的四間房,都有朝南的開窗,還有大飄窗,朝北的方向是統一的陽台連廊。二樓的公共部位還有一個小茶室,開門出去就是北陽台連廊。


    二姨接好雷總監的電話,就招呼小吳媽媽到樓上,一間朝東南的最大的套房,關上門和小吳媽媽聊了一會。


    老媽和老爸看二姨帶著小吳媽媽上樓,古怪的眼神看向我。


    “她們談工作,談工作。以後勤勤和吳媽都要跟著二姨一起幹了。”我說道。


    “哦。”爹媽就沒有多問了。


    這邊商勤把二姨做的飯菜都拾掇好了,爐子上還燉著湯。


    二姨昨天做的剩菜還有好多,二姨沒有拿出來,而是重新做了一桌子。六個人吃飯,二姨做了十個菜兩個湯,還切了一個西瓜,大棚種植的,啥季節都有。


    “這是一個小時就做好的飯菜?”老媽看著一桌子菜,覺得不可思議。


    “依琳姐應該一早就起來準備食材了。”商勤回道。


    這時候,房外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個阿姨,我定睛一看,是昨天來的時候,幫二姨打掃衛生的阿姨。


    “林總呢,林總呢?”阿姨進來就找二姨。


    “在樓上談事情。”我說。


    “哎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我得馬上找林總說,要命的事啊!”這位阿姨急匆匆的樣子就要往樓上跑。


    “阿姨,阿姨,您等一下啊。您先坐下,有啥事,您跟我說,我和二姨一起跟你想辦法!”我拉住阿姨,就拽到沙發上坐下。


    “哎,也行。反正你們都是大人物,手眼通天的,不比我們這樣的小農民啊。”阿姨一臉愁雲。


    “阿姨別急,先喝口水。”商勤遞過來一杯水。


    “阿姨您貴姓啊。”我問道。


    阿姨看來也是風塵仆仆的趕過來的,喝了一大口水,說道:“我姓顧啊,咱這就是顧家村。”


    “您昨天不是說要去省城參加培訓會嗎?”我說到這個話題,小吳的媽媽也看了過來。


    爸媽看到這個阿姨慌慌張張的樣子,也走近了圍過來,等著顧阿姨說下文。


    “啊呀媽呀,哪裏是正規培訓啊,就是騙人去貸款。我們一大早就趕過去了。結果我帶了十幾個村裏的老姐妹過去,沒想到啊,我們現場辦了網貸,付了學費,還指望著下個月就能出國培訓,勞務輸出賺錢,結果中午的時候就有人過來查封了,還抓了好幾個領頭的人。我們被逐一錄了口供,才放我們回來。這不會是要留案底了吧?”


    “啥案底?”我老媽插了一句嘴。


    “貸款案底和違法犯罪案底啊!有老姐妹說,這個活動就是違規集會,別把我們當做啥會的會員不就完蛋了嗎?”顧阿姨說道。


    “您貸了多少款啊?”


    “我也不知道啊,當時每個人領了一部新手機,上麵有十幾個貸款平台,我們每個人都貸了七八萬。而且房貸的款子都是現場有工作人員開得銀行卡。現在手機和卡都被沒收走了。”顧阿姨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這?”我覺得這也挺古怪的。


    為啥古怪?顯然,這款項如果被沒收了,不像是會回得來的。


    “除了大媽您和幾位老姐妹過去,現場大概多少有辦了貸款?”我問道。


    “我看超過一半吧,另外有些人說是要回去問問家裏人。”顧阿姨說道。


    記得商勤跟我說,現場有好幾波人。每場一百多人,如果有一半辦了貸款,那就是幾百萬啊。


    聽到顧阿姨說這些,商勤很神奇的沒有插話和參與討論。


    商勤就在邊上看了一會,又去忙著擺盤端菜。原來商勤真的是個勤勞的好姑娘。


    這時候,院子外麵又有車停了下來。是一部迷彩車。


    車上下來三個人。


    看到他們的肩章和著裝,我趕緊站起來,走過去,很尊敬的說道:“首長好。是找吳阿姨嗎?”


    領頭的一位看我喊他首長,微微一笑,點點頭。


    “請跟我來。”我引路。同時我朝向顧阿姨那邊說了一聲:“您稍坐一下,二姨馬上下來。”


    爹媽也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商勤卻不覺得有任何奇怪,她已經開始學會平靜處事了。


    我上了二樓,走到最大的套房門口,敲了敲門,就引著幾位進入。


    房間是套房,裏麵一間是臥室,外麵是三麵放著沙發的會客室, 茶幾上有二姨給小吳媽媽泡的茶,茶具也很高端,是閩越地區的頂級茶盞。


    很快,二姨安排他們落座,就帶著我離開,並關上房門。


    我和二姨下樓時,就提了一句:“你的顧阿姨急瘋了,上午也在省城,同去的十幾位老姐妹都貸了不到十萬的款,現在在樓下。”


    我剛說完,我們就走下樓梯了。顧阿姨看到二姨,趕緊站起來喊道:“我就說你們是有背景的人家,連大首長都來看望你們。林總啊,您可要幫幫我們啊!”


    二姨趕忙走過去安慰顧阿姨,扶她坐下。爹媽也圍坐在沙發區,商勤還給大家都泡了茶。


    我倒是沒去坐,陪著商勤給大家端茶倒水。不然商勤就顯得太像傭人了。


    倒好茶,我拉著商勤去院子裏。雖然臨近傍晚時分,但天色依舊霞光滿天。


    都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


    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院子裏的小奶狗很喜歡我,兩隻小奶狗剛才看到這麽多人進進出出,害羞的躲起來了。這會兒看到我和商勤走出來,就樂顛顛的搖著尾巴跑過來。幾隻大鵝還在圍欄裏關著。


    昨天是我把它們放出來的,帶著小奶狗追大鵝玩。


    “你說,這世道怎麽這麽多亂糟糟的事情?普通人遇到點事情,真的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商勤不免感歎。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位高權重的人,不是曾經做過大貢獻,就是祖上做過大貢獻。自然能夠觸及到頂層或者高層的決策。底層百姓,要麽認知不足,要麽怨天尤人,要麽心胸狹隘,要麽太過善良,都有可能被坑害。除了自求多福,就隻能多鼓勵兒孫為社會多做貢獻,才能得到更多的社會的關照和保護啊。”我平淡的說著。


    “所以,沒做過貢獻的,不配提要求嗎?不配被保護嗎?”商勤沒有憤青的味道,用的是很低沉的語氣。


    “有啊。當然應該被保護。隻是看事情大小,看是一個人遭災還是一群人攤上事了。如果是一群人,自然不會有大麻煩。但是處理事情的時間肯定會相對長一點。要是冤案隻是偶然事件,正義總是能及時到來,就不會有社會賠償這一說了不是嗎?”我平淡中用機械化笑臉,抬頭轉向站著的商勤,一笑而已,馬上散去笑容,繼續低頭摸狗狗。


    “以前我總覺得自己很弱勢,當時我看到你,看到秦老師,還覺得有點不服氣,現在看來,原來是我的認知淺薄了。是我自己不敢抬頭挺胸,怨不得總覺得人家高高在上。而此刻我站著,抬頭挺胸,你蹲著,低頭擼狗,我卻依然覺得你比我高明。”商勤苦笑一下,卻不是那種世俗的妒忌。


    商勤的覺悟讓我欣慰,我也願意和她多說點。


    “我覺得厲害的是秦非的師父,忠叔;咱們公司的李途波,雷光複他們幾個人,不是官家人,卻能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幹出很多保護普通百姓的事情。你知道接下來你和二姨要在北方公司做的一番事業有多偉大嗎?”我說。


    “不知道,但是我想,依琳姐會告訴我的吧。”商勤說。


    “嗯,好吧,以後我該喊你三姨了。”我幽默一笑。


    商勤也大笑起來。小吳離世後她應該是第一次笑。


    “你家老公就是為社會做出大貢獻的人。但是你在他身邊這麽多年都不知道。”我看著也蹲下來擼狗的商勤。


    “我這兩天仔細回想了過去,才似乎意識到,小吳其實有很多事情瞞著我,看到剛才的首長進來,我就瞬間明白了。他是有紀律......”


    房間裏,二姨和老媽換上一副特別弄堂氣息的口味,和顧阿姨那一頓侃啊,房間裏洋溢著熱烈且充滿正義的氣息。直到二姨起身送顧阿姨出了院子,顧阿姨還不停的回頭,眼中還有淚花的離去。


    “聊好了?咋聊了這麽久,飯菜都要涼了。”我看著二姨說道。


    “多淳樸的大媽啊。一輩子沒幹過壞事,也開始要麵臨風險。看把老人家給嚇得。”二姨收起剛才那副關切的麵容,輕鬆的摸摸我的頭,還把我當孩子一樣,說著就摟著我和商勤,回屋。


    樓上小吳媽媽還在和人談事情,我們自然不能開始晚餐。好在天光依舊。


    今天的天光很奇怪,好像暗的特別慢。


    大約又等了二十分鍾,幾位帥氣筆挺特別迷人的爺們駕駛迷彩車離去。


    二姨上樓把小吳媽媽領下來。一家人才開始晚餐。


    “以後您就安心在這裏住下,隔壁這塊空地會給您造個新房子。市區裏的房子咱就租出去,收點租金當您的養老錢。”二姨說道。


    爹媽是沒搞清楚發生了啥事,但是也沒多問。席間交流,也聽了個大概。


    知道這位吳媽成為烈士家屬,拿到勳章和證書之後,爹媽敬了她好幾杯酒。


    同時也知道了商勤和我,以及二姨以後都是一個集團公司旗下的同事了。


    等我們都快吃飽了,樓上的師傅們終於完成了安裝。算下來前後竟然用了三四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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