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陸嘉說這話時神情認真而嚴肅,一雙棕褐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伍媚在他的瞳仁裏看見了自己,小小的自己,唯一的自己。不遠處是還劍湖,湖的西北麵是教堂,教堂高聳的尖頂上的十字架像夜色裏的一枚星星,伍媚覺得自己一陣心律失齊。


    於是她有些色厲內荏地冒出一句:“廢話,天底下哪裏有白吃的豆腐。”


    聽到這話,沈陸嘉的唇角立時逸出一聲低低的悶笑。


    伍媚這才覺得自己這話說的蠢極了,她惱羞成怒地擰了沈陸嘉一下,“你再笑!”


    “我錯了。”沈陸嘉二話不說,立刻道歉。


    伍媚哼了一聲,甩開他的手,自顧自地大步向酒店走去。可惜她今日大概是命途多蹇,才走了兩步,鞋跟便卡在了窨井蓋的圓孔裏,拔都拔不出來。


    沈陸嘉見狀,早已趕到她身邊,冷靜地讓伍媚脫了那隻被卡住的魚嘴鞋。然後有力地攬緊了她的腰肢。一麵彎腰去拔那隻鞋,因為姿勢的緣故,他的手臂不免往下滑去,擱在了她圓翹的臀部,伍媚身體微僵,忍不住在心中罵娘,今天她的豆腐都被沈陸嘉這個陰險的悶蛋吃成豆腐幹了。


    大概也知道這樣的姿勢太過曖昧,沈陸嘉的胳膊又下移到了她的腿根處。伍媚因為一隻腳站立,重心不穩,隻得死死摟住沈陸嘉的肩膀,兩個人姿勢怪異,簡直叫人疑心是在修煉什麽邪術。


    沈陸嘉握住鞋後跟,緩緩地使勁,然而就在他感覺到鞋跟正一點一點艱難上移的時候,他敏銳地發現金屬跟被劃得慘不忍睹。沈陸嘉心思一動,倘若這鞋拔不出來……他又在心底估算了一下到酒店的距離,這才轉臉看住伍媚,老老實實地說道:“如果□□的話,估計鞋跟就花得不成樣子了。


    伍媚欲哭無淚,這可是l□□in的新款。


    看著她肉痛不已的樣子,沈陸嘉心知她的鞋子肯定不便宜,忍住笑意說道:“你是跟我出差才弄壞了鞋,回去之後我重新買一雙賠給你。”


    “真的?”伍媚立馬不糾結了,“那這鞋我們不要了。”


    沈陸嘉點點頭,徑直打橫抱起伍媚。走了兩步,他看了看伍媚一隻腳上碩果僅存的那隻鞋,又道:“反正一隻你留著也沒用,丟在這兒吧,萬一誰□□,還可以湊成一雙。”


    伍媚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讀者》看多了吧?我的東西,寧可扔到垃圾桶裏,也不喜歡給別人。”說完用力一踢,腳上那隻魚嘴鞋徑直飛到濃密的花草叢裏,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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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陸嘉看著她兩隻玲瓏可愛的白腳丫,自覺噤聲,緊了緊胳膊,抱著伍媚朝酒店走去。


    伍媚兩條胳膊環住沈陸嘉的脖子,腦袋貼著他的胸膛,心頭洋溢的是從未有過的安心。至於沈陸嘉,一手托著她的背,一手托著她的腿彎,還要用兩根手指鉤著那袋水果。有夜遊的越南男人擦肩而過,一夫多妻製的越南男人在家裏完全是神一樣的存在,看著伺候女人的沈陸嘉都是滿眼同情和不恥,唯有沈陸嘉自己樂在其中,連平素冷硬的臉龐輪廓此刻都柔化了


    進了房,沈陸嘉將伍媚抱到其中一張床上,又拿了一次性拖鞋給她。


    伍媚打了個嗬欠,“我去洗澡。”說罷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打開鎖扣,直接從裏麵拿出換洗的衣物去了浴室。


    浴室采用的是磨砂玻璃,影影綽綽能看見裏麵纖細的人影,再伴著嘩啦啦的水聲,在外間的沈陸嘉臉上有淡淡的紅意浮現。


    熱水撫慰了她疲乏的身體,霧氣騰騰裏伍媚忽然覺得下身有潮熱的感覺,她低頭一看,糟糕,是她娘的姐姐來拜訪她了。


    該死的,她的月經一向都是延後的,這次居然破天荒的準時來了,她倒是準備了衛生巾,但是卻放在了行李箱裏。


    無奈之下,伍媚隻得敲了敲浴室的門,小聲地喊著“沈陸嘉。沈陸嘉。”


    雙人套間很大,坐在床邊心浮氣躁的沈陸嘉隱約聽到有細小的女聲喚他,還有些發愣地四處看了看,又聽見叩擊玻璃門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站到浴室門前。


    “我在。怎麽了?”


    隔著門,伍媚聽不出沈陸嘉聲音裏的暗啞。


    好丟臉。伍媚幾乎開不了口,半天她才低聲道:“幫我拿一下衛生巾,黑色的蘇菲,在我的行李箱裏。”


    她從未用如此細軟的聲音與他說過話,沈陸嘉這下連耳朵都紅了,他喉結微動,壓著嗓子說了一句“你等著”便不迭離開了這個讓他心跳如雷的地方。


    蹲身打開伍媚的行李箱,裏麵全部是各色的衣物,沈陸嘉盡可能小心地在其中翻揀著,然而還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文胸,他的手不由一顫,有疊成小小一團的東西從罩杯裏掉了下來。沈陸嘉下意識地將它塞回去,這才發現是一條帶蕾絲花邊的內褲。


    轟。沈陸嘉覺得血一下子全衝進了腦子裏。他狼狽不已地將小巧的內褲重新團進罩杯裏,又塞到別的衣物下麵。也顧不得禮貌,將行李箱兜了個底朝天,這才找到了被壓在最底下的衛生巾。


    花花綠綠的衛生巾看得沈陸嘉眼仁疼。他已經記不清先前伍媚是怎麽交待的,隻記得是一個女性化的名字。蘇菲,他在心底默念著。


    “蘇菲超熟睡410”幾個大字撞進眼睛裏,410毫米也就是41厘米,居然這麽長!沈陸嘉有些震驚,趕緊從包裝裏抽出一片,給伍媚送了過去。


    浴室門打卡了一條縫隙,白花花的霧氣裏伍媚伸手接過了衛生巾。


    熱騰騰的潮氣撲在他的臉上,沈陸嘉覺得臉又熱了起來。


    浴室裏,伍媚一麵撕開衛生巾的包裝,心裏五味成雜。她控製不住地想起了夏商周,她發育的晚,16歲上大學那年才來了初潮,她記得那天自己穿的是一條白色短褲,正站在書架前翻雜誌。然後一個高個子的男生站在她身後,好意告訴她:“同學,你大姨媽漏出來了。”那個時候她還傻乎乎地回了一句:“我沒有姨媽。”


    後來,他成了她的男友。不過大概是受他那位老古董父親的影響,夏商周對她很好,唯獨不肯幫她買衛生巾,甚至連碰一下都不願意,他的理由是男人碰了這種女人家用的穢物,是要倒血黴的。那個時候的她還傻不拉幾地覺得這樣很man。


    伍媚出來時沈陸嘉已經坐回了床沿,正低頭看著阮鹹的資料,天曉得他其實一個字都沒看下去。


    想到舊事的伍媚心情有些低落,她一聲不吭地爬上床,睡了。


    沈陸嘉蹙眉看著她濕漉漉的頭發,丟下資料起了身:“把頭發吹幹再睡。”


    伍媚閉著眼睛隻裝聽不見。


    沈陸嘉無奈,自己去找了吹風機,坐在床沿替她一束一束地吹頭發。


    他的動作很輕,熱風暖洋洋地拂過頭皮,伍媚隻覺得神思困頓,連眼皮也越發沉重起來。


    眼前的睡美人臉頰上還有洗過熱水澡後的紅粉緋緋,兩瓣唇間還吐露一絲縫隙。聽著她綿長的呼吸聲,沈陸嘉不覺失笑。她對他倒是放心得緊,這樣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她還能睡得如此沒心沒肺,就不怕他趁人之危嗎?


    替伍媚吹幹了頭發之後,沈陸嘉拿起薄毯,仔細地蓋在了她的小腹上。這才輕手輕腳地去浴室衝了澡,然後躺到了另外一張床上。


    第二天清早,伍媚睜開眼睛時沈陸嘉已經洗漱完畢坐在沙發上看郵件了。


    聽到動靜,沈陸嘉抬頭朝她微微一笑:“早。”


    還沒徹底清醒的伍媚鸚鵡學舌一般回了他一聲“早”,去盥洗間洗漱去了。


    她換好衣服出來時,沈陸嘉已經教服務生把早餐送到了房間。


    兩個人吃了螺螄粉和扁米餅,喝了鮮榨果汁後,準備去阮公館見阮鹹。


    白天的河內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這兒的高層建築很少,放眼看去幾乎全是四至五層漆成黃色或藍色的建築物,相當數量建築物平整的屋頂上還種有花草。街道上戴著椰殼鬥笠的三輪車夫,不疾不徐地踩著踏腳,留下一路清脆的鈴鐺聲。結實苗條的越南婦女,蹲在自己的攤位前,兜售著熱帶水果、香煙和打火機。也有年輕羞澀的小姑娘挎著藤條編成的小籃子走到兩人麵前,眼神明亮地看一眼沈陸嘉,又伸手指指伍媚,再指指自己籃子裏用細鐵絲串成的嬌柔的茉莉花。芬芳潔白的花朵像小小的玉石,上麵還滾動著晶亮的露珠。


    沈陸嘉心知是叫他買花,他掏出幾枚5000麵值的越南盾,放進籃子裏,這才拿起一串茉莉花,有些不好意思地遞給伍媚。


    “給我的?”伍媚含笑反問。


    沈陸嘉微微偏過頭去,含糊地應了一聲。


    伍媚並沒有接,隻是將左手伸到他麵前。


    茉莉花的香氣衝進鼻子裏,有花粉過敏的沈陸嘉覺得有些頭暈,他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花朵間的鐵絲,套在了伍媚的手腕上,指尖不小心碰觸到她的皮膚,他覺得頭裏更是昏沉。


    河內的出租車並不像國內那樣遍地都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是摩托,好容易攔到一輛出租車,但是當伍媚報出要去阮公館時,司機像見了鬼一樣,一打方向盤,便風馳電掣地開溜了。


    沈陸嘉有些吃驚地看著那一縷尾氣,“為什麽會這樣?”


    “大概因為阮鹹是個魔鬼吧?”伍媚笑得雲淡風輕,沈陸嘉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底轉瞬即逝的一絲懼意。


    “xic lo。”伍媚伸手招呼了一輛三輪車。越南的三輪車和國內不同,踏腳的地方是在後麵,這樣可以不影響遊客的視線。


    兩個人上了車。這次伍媚沒有直接告訴車夫目的地是阮公館,而是告訴他去玉山寺。


    “剛才你攔車時說的是什麽,發音好像‘是個豬’。”沈陸嘉問道。


    伍媚不由噗嗤一笑,“是三輪車的越南語,中文發音不是‘是個豬’,是‘氏哥魯’。”


    而阮公館內,剛晨起不久的阮鹹正懶洋洋地將三枚摩挲的鋥亮的乾隆通寶隨意地拋擲出去,任由它們叮當落在床前的小幾子上。一連拋了六次之後他才古怪地一笑,自言自語道:“坎上離下,水火既濟,今天怕是要有不速之客上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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