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沒有課。伍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正睡得雲遮霧罩,卻感覺有什麽毛乎乎的東西正在掃她的臉頰。她將臉往鴨絨枕頭裏埋了埋,嘟噥道:“不二,別鬧。”叫“不二”的俄羅斯藍貓依然鍥而不舍的用修長的尾巴搔著主人的臉,一麵低低地叫喚著。


    伍媚認命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是不是有電話?”


    不二一雙綠瑩瑩的碧眼盯住主人,又喵喵叫喚了兩聲,似乎在附和一般。


    伍媚歎了口氣,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一隻貓要對手機有這麽大的執念。或許這就是雄性生物對高科技產品的一種滲入骨血的愛好,不分種族。伸手拿過床頭櫃上震動的手機,伍媚在心底發誓今晚一定記得關機。


    “大主編,擾人清夢是要掉cup的。”伍媚一邊講電話,一邊撫摸著不二美麗的藍灰色短毛。


    “烏鴉嘴!”阮沅還是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脯。


    “你一定在低頭看自己的胸部。”伍媚伸了個懶腰。


    阮沅撇了撇嘴,“別裝鐵口神斷。和你說正事。給《郎色》寫‘我是鴨湯’專欄的那個女人給我罵走了,現在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接手,你幫我寫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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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最近老是要她江湖救急?她也不過是一顆腦袋一個肩膀一雙手腳的小人物而已。何況她對愛情信箱這種專為癡男怨女曠夫少婦承接涕淚苦水的東西相當沒有好感,對那些未經人事偏裝作過盡千帆對人家的婚戀生活指手畫腳的“愛情導師”更是嗤之以鼻。於是伍媚果斷拒絕道,“大主編,我無意誨淫誨盜。”


    “伍媚,你想想,你是在做多麽功德無量的事,為在孽海情天裏掙紮的少女少婦們指點迷津,也許這世上就少了一個未婚媽媽,少了一個為失戀自殺的冤魂……”阮大主編苦口婆心。


    不想伍媚不為所動,她在床上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態,淡淡道,“她們想死就去死好了,省得浪費社會米飯。”


    “你這個鐵石心腸的死女人,你真的忍心見死不救?”電話那頭一陣尖叫。


    幸好她已經明智地將手機舉離耳廓一臂之遠,才免受荼毒。


    “大主編,我們認識幾年了?”


    阮沅想了想,“有四年了。”


    “這四年裏我談過戀愛嗎?”


    阮沅開始覺得冷汗直流,“沒有。”


    “你知道的,我隻會調情,不會戀愛。你覺得讓一個無戀愛經驗的女人去寫您的愛情專欄,靠譜嗎?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聖母瑪利亞的本事,可以無性生/殖。而且我喜歡喝雞湯,不喜歡做雞湯。”


    “我們的專欄叫‘我是鴨湯’。不是雞湯。一隻鴨可抵九隻雞。”阮沅虛弱地糾正道。


    “我熱愛禽類,但是局限於裝在餐盤裏的那種。”


    阮沅知道這個閨蜜是無利不早起的人,狠心咬了咬牙,“你要是答應幫我這個忙,你一直很喜歡的那個108顆老血琥珀手串就是你的了。”


    居然這樣誘惑她,罷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伍媚終於鬆口,“報酬怎麽算?”


    阮沅長舒口氣,“一千塊一篇。”


    “我隻寫三期,三周後你找不到人,便是你在我眼前上吊我一樣撒手不管。”


    “你這蛇蠍心腸的死女人!”盡管嘴上罵著,阮沅還是利落地把一大堆讀者來信打包發送到了她的私人郵箱裏。


    揉了揉不二的腦袋,伍媚自說自話,“做人還不抵做貓快活。”說完便赤腳跳下了床,去盥洗間刷牙洗臉。洗完臉,她將臉湊在圓腰大鏡子前麵,對臉上每一平方厘米的皮膚進行巡視,表情認真而嚴肅。然後就是打開各色瓶瓶罐罐的保養品,往臉上鼓搗。畢竟女人嘛,行走江湖除了一技傍身,能依靠的也就是這麽一張皮了。


    洗漱完畢,伍媚端著牛奶去了書房。


    打開電子郵箱,她隻覺得頭疼不已。


    果然不出她所料。主題看似五花八門,其實不外乎我愛ta,ta不愛我或者不夠愛我;我以為我愛ta後來才發現其實我愛另外一個ta;我愛ta,ta也愛我,可是現實或者家長卻在拆散我們。其間再穿插各種八點檔必備橋段,直看得伍媚駭笑不已。


    “我結婚剛一年零八個月,寶寶還未斷奶,發現丈夫外遇,我該怎麽辦?寶寶還這麽小,需要完整的家庭。”


    “我結婚已經六年了,上周遇到了前男友,我發現我對他還有感情,他也說忘不了我,我該怎麽辦?”


    “我的上司高大英俊,我們在工作中非常默契,他向我表示了好感,可是他已經結婚,我們發生了親密關係,我好像懷孕了,怎麽辦?”


    居然還有男人。


    “我追了她一年才追到手,可是我覺得她並不愛我,她的心並不屬於我。”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如今的愛情信箱都是從諸多讀者來信裏挑選最有噱頭的一篇,然後專欄作家或裝作知心姐姐,或扮演惡毒後媽,極盡安慰或者挖苦之能事,寫上了百八十字後虛情假意地加上一個光明的尾巴——“祝開心”便戛然而止。可是這裏的每一篇都是如此乏味和無聊,到底怎麽挑出有意思的一篇。


    伍媚忽然笑起來,既然找不出,不如索性甘霖普降好了。一時間隻看見雪白的十指在鍵盤翻飛。


    “寶寶告訴你他需要一個在妻子哺乳期就打野食的爸爸了嗎?如果是,可見你家孩子真是天賦異稟,尚未斷奶便會說話,可有何育嬰秘訣?吃何家的米粉?可否不吝推薦?”


    “他不是忘不了你,隻是彼此熟門熟路,走過路過不可錯過。”


    “商氏醫院婦科門診電話012—9090940,保胎墮胎,悉聽尊便。”


    “先生可有收藏怪癖?你要女友的心來做甚,爆炒?清蒸還是汆湯?”


    ……


    一口氣回複了一百一十二封電郵。伍媚伸了個懶腰,將回複的郵件悉數發回給了阮沅。然後等著阮大主編的追命電話。


    果不其然,阮沅很快就又打電話過來。剛接通,就聽見她在咆哮,“伍媚,這就是你寫的專欄?你這是一句話點評好不好?你不知道讀者寫信過來都是因為遭受人生困擾這才把我們專欄當做指路明燈嗎?你這樣生冷的態度,簡直是膈應人來的。”


    “沒辦法,我沒有你那麽多泛濫的愛心和母性,這些能算什麽人生困境,說到底不過是貪婪和不甘心罷了。何況人就這是這麽賤的東西,你越罵他,他越來勁兒。你不妨試試給你們專欄改個模式,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伍媚氣定神閑。


    阮沅沉默了片刻才問:“那你打算用伍媚這個名字落款還是換別的?”


    這倒是個問題。伍媚思忖了片刻,淡笑道,“就叫medea吧。”


    美狄亞。希臘神話裏她最喜歡的女性。你若愛我,我可以為你拋下所有;你若背叛我,我會叫你一無所有。


    這樣的愛恨分明,勝過多少動輒對前男友心思活泛,對前夫惦記不忘的婦女。


    然而,她們誰也沒有料到這一期的《郎色》會賣到脫銷。“我是鴨湯”的專欄信箱收到的信件幾乎是幾何倍增。讀者紛紛表示對這個巴黎政治學院傳播學碩士畢業的作者相當感興趣。當然,也不乏反應激烈的讀者,甚至打電話到編輯部,聲討medea這個毒婦。火力之猛,讓編輯部不得不暫時關閉了外線電話。


    阮沅打電話告訴伍媚這一盛況時,這個無法無天的女人卻抱怨她沒有替她把讀者的謾罵和詛咒給錄下來。可見人真真是賤骨頭,聽多了吹捧,便愛聽唱反調的。


    正當兩個女人隔著電話笑成一團的時候,從美利堅直飛藺川的空中客車a380的頭等艙內,夏商周也不由勾唇一笑。


    身旁的助理展學謙偷偷覷了一眼他手裏的雜誌,色狼?居然有雜誌叫這個名字?夏總看黃色雜誌居然還看得笑眯眯的?於是他又定睛看了一眼,是《郎色》,幸好他剛才沒有冒冒失失地多嘴。


    感覺到了助理的窺視,夏商周索性將雜誌往他懷裏一丟,調侃道,“這個專欄寫得相當不錯,你不是在追證券部的linda嗎?你該好好看看。”


    “夏總你——”展助理白皙的臉頰有些泛紅。


    夏商周拍拍助理的肩膀,“男人嘛,就該敢做敢當。”


    這叫什麽話?他連人家姑娘的小手還沒有摸到,夏總卻說得好像他始亂終棄一般。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展學謙將自己手邊一疊報表和資料塞到老板的懷裏,板板地說道,“夏總,這是藺川金融市場的調研報告,您過目。”


    夏商周不以為意地一笑,接過厚厚的一遝資料翻閱起來。他被總行派駐到藺川擔任大中華區總裁,急需了解當地情況。很快,他就被報告裏晟時的沈陸嘉的個人信息吸引住了眼光。


    爺爺沈國峰曾擔任北方軍區的總司令。父親沈敘24歲便破解了數學史上的著名難題——代數曲線和代數曲線麵的拓撲問題,被喻為天才數學家。母親陸若薷也是係出名門,是南方軍區總參謀長的女兒。當時二人成婚又被稱作“南北合作”。至於沈陸嘉本人,英國帝國理工學院數學係本科,後來師從著名的投資大師朱利安,晟時前身隻是一家私募投資公司,短短幾年便成功發展成藺川數一數二的綜合性投資公司,如今已經涉及地產開發、物業管理、資本投資等多個項目。


    夏商周躊躇滿誌地合上了文件夾,他的預感告訴他,沈陸嘉將是他遇到的最強勁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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