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雷秉被易揚逼迫正緊,一杆長槍早被挑飛,幾次險被對方的大手扯過活捉。他突聽有人挑戰易揚,倉惶間靈機一動,大叫道:“易揚在此,易揚在此!”。那青衣人側頭一望,見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不禁微微一愕,旋即會意,嗖地長劍出鞘,往易揚真身搭來,易揚罵道:“小兔崽子!”,無計可施,隻得出劍招架。


    這二人俱是一等一的劍術高手,對壘之下劍光攢動,如行雲流水。貝家堡的兵丁和神山幫的賊寇,一番惡鬥之下俱已疲乏,均甚有默契的同時止鬥,齊刷刷投來目光觀戰。


    那青衣人剛入戰局,精力充沛,一柄長劍上下翻滾,左右穿插,端的是大起大落,靈動無比,易揚沉穩持重。雙方秋色平分,一時難分高下,險象環生之間偏又於千鈞一發之際化解開去,旁觀數百人大開眼界,竟忘了敵我,隻顧目不轉睛去瞧。


    二人往返數十招,易揚眼神一亮,陡然問道:“嘿,你這‘紅鬆劍法’使得還成,你是末山劍派哪一位後生?”。那青衣人哈哈大笑道:“你既然識得,還不棄劍乞饒?你這路邪貨,縱然年長我幾歲,也配在我麵前自命前輩?”。易揚怒道:“不識好歹的東西,我剛才隻是試試你的來路,並未和你真鬥,我若略加懲戒,你這‘紅鬆劍法’豈能敵我?”。當下劍光一轉,迫了過來,二三十招一過,那青衣人便微顯窘態。易揚得意道:“縱然你們掌門葉向蒼再世,也得讓我三分,你算得個什麽東西?”。


    那青衣人罵道:“我師父健在,正是年富力強,談何再世?你休要出口如此惡毒”。易揚嘿嘿笑道:“你師父當年和那姓閔的決鬥,早已雙雙殞命,你們這些後生本領低微,怕師父死訊一出,抵不住天下人來找麻煩,所以偷斂了他屍首,托詞他閉關修行,對麽?哈哈。這把戲唬騙得別人,哪裏瞞得過我的法眼?”。


    那青衣人冷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若真信自己的胡謅,敢不敢上末山劍派走一回?”。易揚冷笑道:“你放心,自然我仙駕中原的一日。今日先教訓教訓你這狂徒!”,話罷一劍衝出,正是要下死手。那青衣人瞧得厲害,不敢怠慢,橫劍一封,緩一緩對方勢頭,旋即撲上。


    二人再不搭話,在曠野上死命相博,一劍劍都是奔要害而去,既快又狠,兩柄劍卻泛起百道銀白的劍影,在二人身側纏繞穿插,分毫之失便是血濺當場,端的是凶險無比。如此一二十合,陡然間易揚身形一轉,喝一聲:“著!”,一劍自個極刁鑽的方位刺來。那青衣人大駭之下,強行擰過側腰,雖逃過命喪當場的下場,左臂卻已被一劍洞穿。易揚趁勢將長劍一壓,便要將他一條手臂一剖為二。


    那青衣人見他手腕微彎,料他有此毒計,駭然之下反應奇快,一劍徑刺對方上路,迫得對方一緩,忍著劇痛強把左臂拉了出來,“噗嗤”一聲,灑得一地的鮮血。


    易揚哼笑一聲,趁對方立足未穩,又是一劍刺出,便待結果了對方。那青衣人猛提口氣,悶喝一聲,右臂一探,竟似暴漲了數寸,長劍豁然鑽出,易揚吃了一驚,跳出圈子,叫道:“你這招是‘洛神劍法’!”。


    青衣人這才得空,駢起二指,封了左臂穴道止血。揚起劍眉道:“你既識貨,還不快引頸待戮?”。易揚氣定神閑,嘿嘿笑得兩聲,道:“葉向蒼既然傳你這套劍法,你自然就是末山劍派現任掌門喬蓬了?”。


    青衣人神情一凜,正色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末山劍派寧紹庭是也。家師傳授我這套劍法,正是要我將來傳承衣缽,繼任掌門,號令武林。至於喬師兄,他隻不過在家師閉關期間暫且主事而已。他這些年在外忙東忙西,拋頭露麵,結交三教九流甚多,難免有禮教粗鄙之人有口舌之誤,或是諂媚之人存心巴結,故意高喚一聲‘掌門’,自此以訛傳訛。你既然提及,我便在此澄清,以正視聽!”


    易揚哈哈大笑道:“可笑,可歎!爾等爭權奪利,看來已勢如水火。我可斷言,姓葉的必然已不在人世!”


    寧紹庭怒道:“你自胡亂猜去,我何必和你羅唕?”,嗖地一劍,迎麵便刺。易揚冷笑道:“老夫今日教你曉得,你末山劍派這套被江湖中人奉為圭臬,視若神明的‘洛神劍’,也並沒什麽了不得!”,一劍斜劃,劍風吹起積雪,二人又纏鬥一處。


    再走二三十合,均是一等一的高招妙招,眾人瞧得眼放異彩,屏住了呼吸。雷秉也瞧在眼裏,漸漸地發急起來,心想:這位寧大俠的“洛神劍”使得確然是飄然出塵,幻變無窮,可易揚應對得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大有任爾東西南北風的意思,隱約間竟似已將對方的後招勘破。長此以往,隻怕寧大俠凶多吉少!


    此時那寧紹庭也吃驚不小,心想道:“這套劍法我已習練十年有餘,平時諱莫如深,從未示人,隻是暗用苦功,本以為大有所成,自此斬奸誅邪,手到擒來。未料這首次以之對敵,竟然招招受製,一出手便落於下風?慚愧也!我真乃是孤芳自賞的井底之蛙,未料江湖中竟有這樣的劍術高人,修為隻怕不在師父之下!此遭我若敗了,折了自身性命倒也不要緊,隻是辱損了我‘洛神劍法’數百年來的威名!”,想到此處,驚出一身冷汗。


    這時那易揚喝斥一聲,陡然一個翻轉,轉守為攻,一劍鑽小腹而來。寧紹庭心中正潮湧難平,加之這一劍刁鑽突兀,閃避稍稍遲了,小腹上已是一道寸長的淺創。易揚笑道:“逗得你夠了,十招之內取你性命!”。


    寧紹庭強撐硬氣,冷笑道:“你說反了,是我取你性命!”,收斂心神,帶劍撲上。易揚拆了一劍,哈哈大笑道:“數好了,這是第一招!”。


    雷秉心想:我貝家堡,伏櫪莊一幹人等的性命能否保全,全係於此戰的結果。若寧大俠喪命劍下,咱們沒一個可以生還。眼看形勢不妙,事關數百條人命,豈能坐以待斃?當下靈機一動,仰天大笑一聲,罵道:“狗雜種臭劍法,十招之內必死!”。


    誰不知他罵的易揚?神山幫裏有數人待要喝斥阻止,卻又尋思:這廝並未指名道姓,咱若接了他言,豈不是對號入座,認了咱幫主是那什麽...如此一想,紛紛不言。


    阿桃也會意,激烈大罵道:“老狗,瞧你後頭,站著好幾個冤魂,啊呀,那個披頭散發紫嘴唇的是左青!”。


    易揚微微一哼,毫不搭理,沉聲叫道:“第三招!”,嗖地一劍鑽往對方腋下。寧紹庭此時已毫無信心,加之幾處負傷,體力也已難以為繼,倉惶間往後一撤,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慌忙一個旋騰,堪堪穩住了身形。


    阿桃越罵眼睛越紅,突然間嗓子一歇,再度開口時,再不是激憤的控訴痛罵,取而代之的是滿嘴的市井穢言,大半是男女苟且,爹娘妻女,死的活的,皓首繈褓,你絞我纏,混亂不清,簡直不堪入耳,偏偏又一句句回響在夜空,蕩起數次回聲。雷秉聽得這些下流的髒詞清清楚楚從她細巧的嘴中吐出,不禁也羞得臉紅,同時也覺得自己所罵之言實在是太過蒼白無力,便不再開口了。


    那易揚既非高僧,也非聖賢,被這些違背人倫,極惡毒的玷辱之詞鑽入耳中,哪能真個氣定神閑?心中稍有所動,劍上便鬆懈不少。寧紹庭暗道一聲:“慚愧!倒要這兩個小娃來幫我!”,當下把握時機,重振精神,一劍劍有了起色。轉眼十招已滿,寧紹庭大笑道:“你這十招已過,爺爺我活得好好地,該看我的十招了!”。


    那邊阿桃仍是辱罵不停,易揚大怒道:“婊子住嘴!”。阿桃見他忍不住回罵,正是奏效了,哪裏肯停?罵的更起勁了,句句也不重樣,汙穢隻增不減。易揚怒火攻心,一不留神,手背劇痛,卻是被寧紹庭一劍所傷。寧紹庭得了這一劍,信心倍增,提氣大叫一聲,乘勢挺劍狂刺。易揚心亂如麻,劍上大亂,心知自己銳氣已失,再鬥下去絕無勝算,勉強再接得兩劍,一個虛晃,撤出圈子,叫道:“這次饒你不死,等我駕臨中原之時,再將你末山劍派一鍋端了!”,話音未落,身形已閃得遠了。他這一走,神山幫眾人紛紛發一聲喊,頓時散得一幹二淨。


    寧紹庭暢快大笑,環目一顧,走到王淩峰麵前跪下,埋頭拱手道:“世伯在上,我這廂拜禮了。十多年不見,不知世伯還認得侄兒否?”。


    王淩峰急忙將他扶起,細細打量著他的臉頰,含淚道:“好侄兒!你比十年前瘦了些,也更顯成熟了。今日若不是你趕到,咱們這些人怕是一個也活不下來。隻是,隻是你,如何到了此地?有什麽公幹?”


    寧紹庭笑道:“世伯好糊塗,侄兒北上,正是受師父所命,來賀您八十大壽的。說也湊巧,我剛入北國,便漸漸聽得神山幫的惡行傳聞,便一路探明了神山幫的所在前來挑戰,不意竟正撞見世伯領兵攻打神山幫”。


    王淩峰眼中泛淚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欣喜激昂之處,仰天大笑。


    寧紹庭又道:“我這次來,祝壽是為其一,二來我和采喬自小立有婚約,此次來商量個黃道吉日,另有些禮聘細節,也一並定了”。


    王淩峰連連頷首道:“好!好!好!你二人年紀都不小,早了卻了這一件事,也省得我牽掛!唉,說來倒顯得我小氣,實不相瞞,這十多年來你末山劍派和我毫無音信相通,我還以為你們貴人事忙,忘了北方還有個老漢眼巴巴惦記著這檔子事呢!”。


    寧紹庭忙道:“世伯此言,真教我誠惶誠恐。我這些年劍法未成,豈敢談婚論嫁?”,不經意抬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叫道:“哎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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