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名思義,這所謂“活劍樁”,正是以活人練劍,如同先將牛羊喂得膘肥體壯,蠻力十足之後,再投食猛虎,以利其爪牙,長其野性。


    這種極令人不齒的練劍法子,早歸為江湖禁忌,其代價極為高昂,通常隻用來淬煉最需淬煉,最難淬煉的劍招。


    “活劍樁”首先要有劍術基礎,然後被勒令苦練一招,謂之“築甲”,這“甲”自然築得越厚越好,久則數年,短則數月,以備練劍者“破甲”之用。


    雷秉一直苦練的這一招“化劍式”,內含“卸”,“引”,“對衝”,“遁”多種化解來劍之法。他已諳劍道,深知僅此單單一式,個中精要已在一整套“飛砂劍”之上,竊喜之下沒日沒夜地舞劍練習,又哪裏往“活劍樁”上頭想過?


    近兩年來,雷秉沉迷於“千裏馬得遇伯樂”的豪情之中,日夜做的是成名複仇的幻夢,一時間哪裏聽得進去,猛然搖頭道:“你見不得我成為幫主門生,謊話連篇,信口胡謅,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我要去證劍閣了,沒空和你羅唕!”,拔足就走。


    罵歸罵,嘲歸嘲,阿桃又豈能眼睜睜見他喪命?大叫道:“蠢材,你真個要去送死?”,連聲嗬斥,他竟不理,阿桃一急,拔劍去阻。


    二人一直常有比試,雷秉怕惹她忌妒糾纏,一直隱忍相讓,此時撕破臉皮之下,再也不必做戲,左手一探,拔劍出鞘。


    二人往返數招,阿桃見他劍光忽而暴漲忽而隱伏,收發自如,隱隱間已有名家之風,不禁暗自吃驚,心想他確然天賦異稟,世間難覓,可惜總還是涉世未深,老以為自己有幾分才氣,便要撞大運交好事。


    再鬥數招,阿桃已被對方的劍鋒迫得連連退卻,一不留神,利劍自她左腰劃過,剖開了一道血口。阿桃悶哼一聲,踉蹌數步,苦笑道:“雷哥,咱們重逢之初,你說什麽,‘以後你要怎樣都依你’,言之鑿鑿,聲淚俱下。如今兩年不到,你便忘得幹幹淨淨,要對我拔劍相向啦?”。


    雷秉見得滿劍的鮮血,陡然間恢複了幾分神智,暗想:我真是鬼迷了心竅,她縱有千般不是,我又豈能這樣傷她?況且,況且她若所言屬實,我,我還怎麽麵對她?念及此處,不由得渾身一顫。


    這時一抹青影走來,正是西門漸,道:“雷壇主,原來你在這裏,擾了你二位清興。不過幫主馬上就要駕臨‘證劍閣’,你那三位同門也等候多時了,咱們也去罷?”。


    雷秉不答,正色反問道:“西門壇主,你實話告訴我,我到底是不是‘活劍樁’?”。


    西門漸微微一愕,旋即把阿桃一瞥,冷冷說道:“副幫主,你畢竟凡心未泯,對這小子始終念念不忘。你一定要保這小子的命,對麽?”。


    阿桃神色痛苦,猛烈搖頭道:“西門叔叔,七年前你們就是這樣帶走了最疼我的左青姐姐,我想問一句,幫主練的到底是什麽邪功,這麽多年,一批又一批的人被他殘害祭劍?他到底幾時才能練成?”。


    西門漸冷笑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阿桃咬牙道:“好,我不管也罷,但我說句明白話,我今天一定要保他的命,不是為他,而是為我自己爭口氣!”。


    西門漸笑道:“哦?這個又怎麽說?”。


    阿桃麵色誠懇道:“西門叔叔,蒙你大恩,救我一條賤命,我如今才能坐上這把副幫主的交椅。我自知才疏學淺,難以匹此高位,不過話說回來,是你抬愛提攜我也罷,憐憫施舍我也罷,我既然在這個位置,你們總得多多少少以副幫主的樣子來待我。這些年我在外奔忙公幹,頂著‘副幫主’的貴名,幹的卻是出生入死,刀口舔血的險活。”。


    西門漸嗤笑道:“身先士卒,那是頭頭們的本分,副幫主難不成還有怨言?”。


    阿桃咽口唾沫道:“好!你既然願意和我講本分,那就好說。我既然是副幫主,從你一個壇主手上救一個人難道不成?若連一個無關痛癢的身邊人也難以保全,我這副幫主做著還有什麽意思?”。


    西門漸搖頭道:“副幫主,你這命是我所救,你這‘阿桃’的名字都是我起的,你有今天的一切,全是我所賜予。我對你的再造之恩,有如父母。你豈能和我討價還價?”。


    阿桃神色一懍,怒道:“你厚顏無恥,也敢枉稱父母,那也真是玷汙了父母二字。我挑明了要保他,你要不允,拔劍上來!”。


    西門漸突仰天大笑,冷冷地說道:“你非但保不了他,還得親眼瞧著他被幫主刺死!”。


    阿桃麵色一變,劍光一閃,猛撲而出,西門漸豁然變色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如此對我!”,嗖地拔劍在手。


    這西門漸劍法極高,阿桃豈是對手?不出七八招,阿桃已被劍光籠罩,險象環生,是生是死已然全在對方一念之間。西門漸冷笑道:“你立刻跪地求我寬恕,我或許留你個全屍!”。


    阿桃罵道:“休想!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不管不顧,一劍破罩而出。西門漸急忙撤劍,否則她這一條右臂已被斬斷。


    阿桃突圍而出,抖擻精神,連攻數劍,奈何劍術修為差距太大,僅僅數招之後又江河日下,正吃力之時,突然間壓力大減,陡然輕鬆,原來雷秉已一劍攻了進來。


    西門漸連聲冷笑:“反了,反了!”,一柄長劍左刺右挑,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雷秉趁著血氣上湧,狂攻數劍,勢如破竹,眼見得阿桃那邊已能堪堪自保,頓時信心大增,心想我二人今日若不殺開一條血路,不消說我自己這條性命不保,阿桃也絕難活命了。況且我既然已知自己是‘活劍樁’,與其被易揚刺死,還不如作困獸一鬥!


    他這麽一想,心誌更加堅定,大叫道:“妹子!你隻管牽製他的步伐,餘下的我來打理!”。


    阿桃這些年在外出生入死,和人纏鬥不少,臨敵經驗大在雷秉之上。她自知劍法不及雷秉,又聽得雷秉高聲招呼,當即會意,一個縱躍,始終纏在西門漸左首的位置,長劍上下翻動,不求傷敵,隻圖將對方步伐攪亂,好讓他不能全心地對付雷秉。


    而且西門漸訓練雷秉這“活劍樁”近兩年,可謂傾盡心血,寶貴之極,不到萬不得已豈願殺他?雷秉深明此理,所以仗劍狂攻,毫不露怯。刹那間雷齊二人相得益彰,默契之極,竟似占了上風!


    雷秉心中狂喜,又大起大落刺了幾劍,雖然淩厲,卻也不見殺機。如此再鬥十數招,雙方都似膠著無奇,雷秉突然間心念一動:是時候啦!


    說時遲那時快,雷秉劍上突地一轉,猶似沿著官道奔馳的駿馬突然勒停,猛地轉入一條小路,殺機突顯,一柄寒光倏爾直奔西門漸側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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