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出現在天邊的時候,蠻族漢子們便歡叫著騎上他們的馬匹,奔馳在萬裏草原之上。


    對於蠻族人,如果說草原是他們的家,馬匹是他們忠實的夥伴,那麽烈酒便是他們的不羈的靈魂,暴風便是他們不滅的圖騰。所有的蠻族人都不會認為那小小的帳篷是自己的歸宿,那隻是他們睡覺的地方。而真正的蠻族人,隻屬於同一個天空下,那無邊無涯的風暴草原。


    於是,當蠻族漢子們在草原上追逐他們自由的時候,帳篷周圍的打理便交給了他們的女人。


    蠻族的女子都非常漂亮,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常年的大風非但沒有在她們的臉上留下日積月累的傷痕,反而卻讓她們的肌膚吹彈可破,光鮮照人,這在人族女子看來,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蠻族女子們,也把這奇特的血脈歸功於她們對於風的信仰和對於草原的崇拜。


    不過今天,當蠻族女子們從帳中走出,或是準備一天的生計,或是照料生病受傷的牲畜之時,她們卻驚奇的發現,部落之中,走來了三個陌生的人族男子。


    三個男子之中,領頭的一個要矮瘦一些,看上去很逍遙自在,甚至還時不時的發出一兩聲帶著呼哨的感歎:


    “哎呀娘個西皮的,煙鬼你說這蠻族妹子們咋這麽水靈啊,哈?早知道要是帶著咱的阿貓傻弟弟來涼州走一趟,說不定那傻子也就不會想著參啥軍了。”


    他說話的對象是一個體型魁梧的壯漢,身後還背著一杆赤紅色的戰斧。不過,與領頭的男子比起來,這壯漢便顯得小心了許多,似乎正在擔心著什麽。而在他們的身後,卻跟著一名扛著大戟的昏睡男子,大戟的戟頭上,還罩著一張類似破布一般的旗幟,在風中撲啦啦的響。上麵幾個鬥大的人族文字,卻沒有幾個蠻族女子認識。


    這三人卻正是韓冰,鄭乾,以及昏睡的算命先生柯白。自打昨日接受了紅袍老人的委托之後,三人今天一大早便來到了蠻族部落,開始尋找那名名叫小雪婢女的下落。


    相比韓冰的逍遙,鄭乾的臉色卻是異常緊張。這也難怪,作為和蠻族打仗打了十幾年的前嬴朝禁軍虎騎統領,現在孤身一人來到人家蠻族人的腹地,說不定就會被認出來是誰誰誰的殺父仇人,這大帽子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鄭乾也戴不起。更何況,從昨日老人的描述中得知,這片蠻族部落正是蠻王所在的烏拉坤爾族,而那名小雪的女子,卻正是蠻王自己的貼身婢女。這要是放在人族,就是要去尋訪一個皇帝貼身的後宮丫鬟!而尋訪之人,正是敵國的統兵大將!這簡直比殺了鄭乾還難受。要不是韓冰一再慫恿,鄭乾是打死也不會接這麽一個敢死的差事的。


    “臭小子,你看我們是不是喬裝改扮一下,扮個乞丐啥的,你最拿手了。”鄭乾一邊走,一邊緊張的左顧右盼。


    “放屁!”韓冰差點沒氣樂了:“你以為這是梓丹城啊?人家這部落就和咱那村子一樣,村裏的人都認識,你以為你扮個乞丐,人家就不會注意到你啦?”


    “你家乾爺不也就隨便說說麽…”鄭乾應的有些心不在焉。


    “哎呀呀好啦好啦,你放心好了,蠻王好歹也是整個蠻族之王,不跟你一般見識,不會拿你咋樣的。而且你以為咱帶上傻子是來涼州幹嘛?還不就是為了卜個吉凶麽。今兒早上問過傻子了,傻子說今天運勢不錯,嘿嘿。傻子你說啥來著?”說著,韓冰扭回頭朝柯白招了招手。


    一臉困倦的柯白抬起頭,看了看韓冰,複又點點頭,從嘴裏結結巴巴的擠出幾個字:“今…今天,命犯…命犯桃…桃花。”


    “啊對,是桃花!”韓冰笑嘻嘻的一拍大腿:“傻子說大爺我今天命犯桃花哈哈,說不定就和哪家的蠻族妹子共度春宵也說不定呀,啊哈哈,哈哈哈哈。”說著,韓冰笑的嘴都合不攏了,似是在眼前已經看到了紅燭春鄉。


    “桃你個鬼!”鄭乾嘴上罵著,卻隻得強打精神繼續跟上。他知道,他們這次來涼州的目的其實和老人的請求驚人的相似,找到小雪姑娘,尋訪月耀之晶陰陽半珠的下落。即使沒有紅袍老人,這趟蠻王部落,自己也必須要闖。想到這裏,他開始思考自己其實偶爾當當少主的大燈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話說,煙鬼你知道蠻王住哪兒麽?這兒咋都是蠻族妹子啊,咱們是不是不小心到了蠻王他老人家的後宮了?”問這話的時候,韓冰還沉浸在桃花運的喜悅當中。


    “這隻是牧民帳…”鄭乾的回答有些無力:“蠻王…廢話在蠻王帳裏麵…”


    “蠻王帳?”韓冰沒聽明白。


    鄭乾點點頭,和蠻族打仗打得多了,自己也聽說過一些傳聞:“蠻族的大部落一般分為兩層,外圍住著牧民的牧民帳和裏麵駐紮軍隊的薔薇帳。雖然蠻族全民皆兵,可專門駐紮軍隊用的薔薇帳和普通牧民的帳篷還是不一樣的。而蠻王所在的烏拉坤爾部落,除了牧民帳和薔薇帳之外,還有最裏層的蠻王帳,也就是蠻王所在的地方。蠻族雖然沒有像人族那版繁冗的禮節,但是由於蠻族各部落間爭鬥比較多,保護蠻王的周全還是必須的。”鄭乾一邊解釋著,一邊抬手指著遠處一片帳篷:“喏,那就是薔薇帳,再往裏走就是蠻王帳了。”


    果然,順著鄭乾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邊的帳篷和普通牧民的帳篷有些許不同。那邊的帳篷更加寬大,更加厚實。雖然看上去有些淩亂,可仔細一看,帳篷間的排布卻似乎各有章法,遙相呼應。看起來,蠻族雖然不太精通陣法,可常年的作戰也讓他們總結出一些布陣的經驗,顯得極為有序。


    “好嘞,那咱就直闖薔薇帳羅!”韓冰今天的興致很高,一臉的憧憬。


    “本…本尊不去了…危…太危險…”


    身後,卻忽然傳來柯白的話語。柯白一般不會主動說話,這次突然發話,卻讓韓冰鄭乾大感驚奇。


    “咦?你剛才不是還說大爺我命犯桃花麽?咋現在就太危險了?”韓冰扭頭奇道。


    而此刻柯白卻正蹲在地上,撫摸著一家蠻族牧民家磕傷了腿的小羊。這家牧民的女主人雖然聽不懂中原語,卻笑意盈盈的看著眼前扛大戟的男子,顯然很是好奇。


    “雖然…雖然危險…但卻命犯桃花…不…不衝突…本尊…就在這裏等…等你們…”


    柯白今天卻顯得尤為堅決。


    韓冰和鄭乾對視了一眼,他們知道眼前的男子雖然看上去有些呆癡,可若他認定了一件事情,還真沒辦法說服他。


    “那好吧,你在這兒好好等著大爺我。”韓冰砸了砸嘴,也沒什麽別的辦法:“既然你在這兒不走了,咱就得多問兩句。你說今天這蠻王…大爺我能見得著麽?”


    柯白翻了翻眼皮,似乎是在盤算著什麽,隨後開口答道:“你…你們就往前走…有…有人會接你們…能…能見著…”


    韓冰點點頭,便不再多問,拉起鄭乾便直接朝薔薇帳的方向走去。


    “喂!臭小子你還真信他啊?!”鄭乾很不喜歡這種神神叨叨的風格。


    “沒辦法。”韓冰歎了口氣:“你之前跟他沒打過交道…你打過交道以後就知道了,你不信誰都不能不信他…”


    話音未落,卻忽然見薔薇帳裏衝出一隊蠻族騎兵!


    “喏,接咱們的人來了。”韓冰撇了撇嘴。


    這夥騎兵皆是一匹火紅色的高頭戰馬,如旋風般來到二人的跟前。戰馬沉重的鼻鼾將一股股白氣噴灑在二人的臉上,從動到靜卻隻有轉瞬之間。魁梧的蠻族騎士手中,沉重的紫鋼狼牙棒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沉重的殺氣撲麵而來,猶如一尊尊魔神降世,屠眾生。


    血玫瑰!


    蠻族最精銳的騎兵,蠻王手下的親衛騎兵!


    與蠻族交戰次數甚多,眼前的這支騎兵一直都是嬴朝軍隊的噩夢。當年龍丘城破,就是這支騎兵在蠻王幕雷烈的率領下率先衝入城池,將蠻族的狂猛深深的刻在每名嬴軍士卒的心頭。這支誓死效忠蠻王的師團,便是蠻族永不倒的大旗,光明王雷旭曾經有些無奈的感慨,隻要血玫瑰在,大嬴朝就永無安寧。


    鄭乾不由得將手摸在紅天斧柄之上,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卻被韓冰阻攔住了。


    “喲!兵爺!”韓冰的神情卻顯得極為淡定,他笑嘻嘻道:“幾位兵爺!在下有樣東西想給你們當頭兒的看看,希望幾位兵爺帶個路!”


    幾位蠻族騎士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沒有明白眼前的人族男子說些什麽。韓冰沒辦法,隻得又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這些蠻族騎士雖然不太精通中原語,不過和嬴朝打仗打得多了,什麽意思大概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為首的騎士上下打量了指手畫腳的韓冰一番,隨後喝斥一聲,返身又奔回薔薇帳。


    不一會兒,隨著沉重的馬蹄奔踏,不遠處傳來一串奇特的器物摩挲之聲。二人抬眼看去,帳後又快馬奔來一名赤馬騎手。如果說其他的蠻族騎士相對人族來說就已經算作是魁梧,那麽這名快馬騎手便顯得更加壯碩幾分。九月的寒風中,這騎手仍舊赤裸著上身,虯結的肌肉隱隱泛著層閃亮的光澤,棗紅色的肌膚幾乎和他胯下火紅色的戰馬融為一體,恍若天神下凡。其他騎士隻提單柄狼牙棒,而眼前的騎手,左右得勝鉤上卻各掛一柄黑色長柄狼牙棒,那馬蹄聲想來便是這兩杆碩長的狼牙棒所致,忒的沉重。更奇特的是,從騎手的肩膀到腰間,橫掛著一條繩帶,那繩帶上所係的,居然竟是一顆顆雙拳大小的人類頭骨!那奇特的器物摩挲之聲,便是由那繩帶之上頭骨碰撞發出,聽上去極為刺耳。


    鄭乾隻看了此人一眼,便愣是倒吸一口涼氣。


    怎麽會是他?!又怎能不是他?!


    蠻族三千血玫瑰首領,蠻王親軍總頭領,“玫瑰王”薩格武,蠻族稱號“克都拉罕”,中原語義是鐵血暴風。而這一係列的稱號,都比不上他在嬴朝軍卒中,廣為流傳的另一個外號更為響亮,那就是,“骸骨狼王”!


    蠻王幕雷烈率領他的烏拉坤爾部落,從統一整個蠻族部落,到青涼涼州無數次交鋒,薩格武都是絕對的先鋒。仿佛在他的身體裏,流淌著的是天生好戰的血液,是殘暴嗜血的孤魂!據傳,無論是人族還是蠻族的敵人,每當他親手殺死對手的將軍或者首領,便用秘法將對方的頭骨取下風幹,縮小成雙拳大小穿在自己的繩帶之上,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這條骸骨繩帶。每當繩帶上頭骨碰撞,人們都會明白,即將到來的是代表死亡的殘暴狼王!


    糟了!鄭乾心中暗叫不好。自己雖然和薩格武交道打得不多,可名號早已如雷貫耳。就算自己不被認出,可一開始就碰上這麽一個煞星,今天的事情可算是凶多吉少。


    想著,鄭乾急忙低下了頭,小聲提醒著韓冰來者不善。可韓冰看上去仍舊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仿佛一切胸有成竹。


    薩格武催馬來到韓冰眼前,睥睨的掃了眼麵前矮小的人族男子,嘴角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在他眼裏,麵前瘦小的生靈和圈裏待宰的羔羊沒有什麽分別。


    “什麽,東西?”


    薩格武的中原語說得還不錯,不過聲線卻極其嘶啞,聽上去極不舒服。


    韓冰知道眼前的家夥來頭不小,便也不再隱瞞,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張窄小的羊皮紙條。原來,卻是他當年在沈家宅院得到的那張字箋。上麵書寫著兩行字跡:


    “浮生若夢,花開落,天下歸心。


    風暴乃汝之歸宿。”


    這些日來,韓冰已早就確認,這兩行字跡的第一行是紅蓮蛇將柳瑩霜所寫,說的是她請求蠻王發兵赤色原,拱手讓出龍丘城一事。而這第二行,應該便是蠻王幕雷烈所寫。也就是說,幕雷烈很早之前就對自己許下諾言,若真有刀兵再起的那一天,蠻王會出手相助。


    不管這許諾到底是出於蠻王的真心,還是出於柳瑩霜的請求,幕雷烈總是對自己有所承諾。如今雖不是刀兵再起之日,不過想來憑借著這張字條,找到蠻王身邊的一個婢女,應該還是水到渠成之事。而這才是韓冰毫無顧忌的真正原因。


    果然,薩格武掃了一眼紙條,神情間便忽然變了顏色。對於蠻王身邊的親軍總頭領,慕雷烈的筆跡他還是識得的。當他再次向韓冰看過來的時候,眼神中已經多了一絲其他的什麽東西,不過韓冰卻說不好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隨我來!”薩格武的聲音嘶啞,卻很簡短,絕不拖遝分毫。隻見他撥轉馬頭,便向帳後行去,好像絲毫不在意身後的倆人是否能跟得上。其他的幾名蠻族騎士也似乎是接到了什麽命令一般,忽然分成兩列,包圍在鄭乾和韓冰身旁,護擁而行。


    走在騎隊的正中,韓冰砸了砸嘴,心裏卻是老大的不痛快。周圍圍著一圈騎著馬的騎士,中間是一路小跑著跟上的自己,這哪裏是護送,說押送俘虜還差不多。剛要張嘴喊叫,卻被鄭乾一個手勢製止住了。


    “臭小子,小聲點!小心為上!”鄭乾壓低了聲音喝道。


    見鄭乾這副小心的模樣,韓冰也不由得收斂了許多,不過卻還是小聲不忿道:“娘個西皮,都說蠻族不講禮節,可也不至於這般粗魯吧?咱們咋說也算是蠻王的客人,就整的和俘虜一樣?”


    鄭乾卻搖搖頭歎道:“你不了解薩格武,對於他來說,沒有把我們拿繩子捆上就已經是莫大的尊重了…”


    “不是吧…”韓冰的表情很是糾結。


    蠻王帳位於整個烏拉坤爾部落的正中心,古銅色的大帳絲毫沒有“蠻王”這個名號所應該具有的奢華,反而多了幾分濃烈的蕭殺。厚重的羊皮帳簾之上繡著一個表情猙獰的魔鬼圖騰,看上去有些壓抑。鬥大的紅色號旗豎立在蠻王帳外,被烈風一吹撲啦啦的響。向號旗上看去,是幾個奇形怪狀的圖案,鄭乾識得那圖案,那是蠻族文字的“薩烏都撒”,也就是風之戰神。


    當氣喘籲籲的韓冰隨著馬隊來到帳前的時候,薩格武已經從蠻王帳之中出來了。“骸骨狼王”朝二人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跟上,隨後轉身走進大帳。


    當韓冰抬腿邁入蠻王帳的那一刻,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闖入的,是草原上的風暴之主,蠻荒霸主幕雷烈的地盤。


    赤紅色的氈毯之上,是一隻巨大的頭骨,不知是什麽怪獸身上的剝下的。黝黑的眼洞之中似乎還能射出懾人的光芒。頭骨麵是一座銅色的火爐,隔著火爐後麵,端坐著一名體型魁梧的光頭男子。男子的膚色黝黑,披著一身赤紅色的裘袍,坦露著半邊胸膛。胸膛之上,一個火紅色的圓形紋身顯得格外耀眼。男子雖然斷失了右臂,卻仍舊能感受得到,“蠻王”這兩個字所帶給人的那種霸者的威嚴。


    蠻王的身前,是一張寬大的木幾,木幾之上,還擺著韓冰的那張羊皮紙箋。


    “你們,是從哪裏得來的這字箋?”蠻王慕雷烈的聲音很悶,滾雷一般。


    韓冰正了正顏色,此刻也不敢怠慢:“蠻王,這字箋是咱在沈家宅中,由沈家的老家人交給咱的。”說這話的時候,韓冰偷偷瞟了眼慕雷烈,心中有些得意。想來,這如此重要的承諾,可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得到的。


    “沈家宅?”慕雷烈眯縫著眼,似乎是思索了一下:“什麽時候的事情,本王有些記不清了。不過看著筆跡,卻確實是本王所寫。”


    記不清?什麽叫做記不清?


    慕雷烈的回答讓韓冰有些不知所措,他完全沒有想到,如果見到這字箋之後,蠻王不認賬該怎麽辦。而接下來的慕雷烈的反應,卻讓韓冰有種要眼前一黑的感覺。


    “不過,既然是本王曾經答應過,便不是外人。這樣吧,你們遠道從青州而來,路途遙遠,按照你們人族的習俗,本王就在此設宴,好好款待你們一番吧。”


    款待?什麽叫做款待一番?還吧?合著這“風暴草原乃汝之歸宿”,就換來一頓白食?


    一時間,韓冰的腦中一片空白。本來,依照他想來,在他拿出這張寶貝字箋之時,蠻王一定對自己大加禮遇,如果有女兒的話馬上下令招自己做女婿也未可知,也正好合了柯白桃花運的預言。而此時,韓冰隻需要瀟灑的擺擺手,表示自己其實隻是來找你婢女的,對女兒駙馬什麽的沒啥興趣,然後在蠻王失望失落五味陳雜的眼神中,韓冰找到小雪,送了紅袍老人的書信,問出月耀之晶的下落,然後瀟灑的拍拍屁股走掉。當然了,若是蠻王的女兒真的很漂亮,也就從了蠻王倒也未可知。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蠻王一句“款待你們一番吧”的話語中化為了泡影。


    韓冰仿佛看到了風中凋零的桃花,一瓣又一瓣。


    韓冰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坐到一旁的氈毯之上的,直到鄭乾在身邊捅了捅他,他才意識到,麵前已經擺上了一桌草原上的美味佳肴。


    “喂,臭小子!接下來怎麽辦?”鄭乾嚼著塊羊肉,小聲問道。在他看來,似乎事情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糟,再加上蠻王的好吃好喝,他也早就放鬆下來,將一切都扔給身邊胸有成竹的臭小子。卻哪知韓冰此刻在心中卻像是開了鍋一般。


    韓冰皺了皺眉頭,定了定神,定睛向四周圍看過去。


    自從蠻王下令設宴以後,除了偶爾上菜的幾個仆從以外,帳中便隻剩下蠻王,薩格武,韓冰,鄭乾四個人。


    等下?為什麽薩格武也在這裏?根據鄭乾的說法,親兵隊長難道不應該站在帳外候命麽?就算是在這裏陪宴的,也不應該隻有一個啊?


    韓冰心中一凜,越發感覺帳中氣氛詭異起來。


    “喂,煙鬼,你原來跟蠻王有過交道麽?蠻王是這麽…古怪一人兒麽?”韓冰壓低了聲音問道。


    “嗯?沒啊?挺正常的啊,你家乾爺盡打仗了,哪知道蠻王什麽脾性?不知道。”鄭乾頭搖的和撥浪鼓一般:“話說這羊肉跟那老頭兒的比,差一點啊。”


    “差你個腦袋!該緊張的時候不緊張!”韓冰緊鎖著眉頭,朝薩格武瞟去。卻見蠻王的親兵隊長此刻表情也略有些生硬,似乎正在想些什麽心事。


    想到這裏,連韓冰自己都覺得好笑,殺人如麻的骸骨狼王也會有心事?


    此刻,卻突然間聽到慕雷烈發話了:“幾位壯士,草原上不像你們人族,習俗各有不同。此番涼州之行,可遇到什麽不便之處?”


    “額…啊…”韓冰一愣,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被蠻王拉家常了!蠻王居然也會跟人拉家常!


    “額…還好,還好,嗬嗬。咦,蠻王,這頭骨到底是啥野獸的?忒也大了點吧。”好不容易找到個話題,韓冰有些敷衍道。


    “哦,這是骨蜥,一種很大的野獸,嗬嗬。”蠻王看上去很有耐心:“涼州風土不同,除了奇珍異獸,還有一種烈酒,甚是醉人。正好,此次幾位壯士前來,讓你們見識下我們涼州的‘美人醉’,哈哈!”


    說著,蠻王似乎很興奮的拍了拍手,時間不大,帳簾一挑,從門外趨步走進一名白衣婢女。


    在婢女走入的一刹那,整個蠻王帳間便瞬間變了模樣,那是一份酥可媚骨的嬌柔。


    婢女的身段很勻稱,嫋嫋婷婷之間透著一種別樣的嫵媚。婢女蓮步輕移,修長的裙裾之上緊束著妖嬈的腰肢,胸前一對傲人的玉峰被瘦小的緊衣牢牢束裹著,挺挺而立卻又好像呼之欲出。她修長的玉指之間托著一個精巧的托盤,六個乘酒的大碗置於其上,提鼻一聞,一股濃烈的酒香隨著婢女清幽的體香,合成一股誘人的媚香,酥人筋骨。


    “小雪!雪姬!”韓冰心中一驚。當日在香紅閣見過一麵,後來無數禍事又因她而起的女子,韓冰不會不記得。而今朝再見,卻早已經時過境遷。短短一年不到,早已物是人非。曾經的阿貓阿狗,被追殺的紅蘭,都已經天人兩隔,而紅蘭口中的寂花宮“夢玉蘭”,如今也隻是屈居人下,忍辱偷生。


    回想著紅蘭當時的描述,韓冰不禁有些感慨萬千。謎一樣的女子終於站在了自己眼前,卻似乎離最終的謎底更加遙遠。


    從一個絕頂高手又是因何墮入紅塵?她朝思暮想的“曼陀羅”又究竟是何方神聖?她手中的月耀之晶到底是何來曆?她知道其他的月耀之晶散落何方?紅袍老人和她又是何關係?


    無數個問號都集中在眼前的女子身上,麵對麵,卻不知該如何開口。正在此時,卻聽慕雷烈陡然間叫了聲好。


    收起思緒,韓冰抬頭定睛看去,卻隻見眼前的雪姬擺出了一個奇特的姿勢。


    隻見雪姬雙臂平身,身體前探,右腳卻向後高高鉤起。而在她的頭頂,雙肩,雙手,右腳腳尖六個位置上,皆分別穩穩擺著一隻盛酒的大碗。烈酒在酒碗中不偏不斜,波紋不現,仿佛是置於平桌上一般。雪姬的整個人以左足為支撐,整個人如同一朵怒放的蘭花,美如玉雕相似。


    這是在青樓之中,風塵女子練出的一種討好酒客的把式,也叫做“蘭花醉”。趁著女子為撐酒碗而無法行動的時刻,酒客們便可以四下其手為所欲為,幹些猥褻的勾當。當然,這酒還是要喝的,一般來說,在女子百般扭捏之下,酒客們最終還是必須要單用嘴將碗中的烈酒一幹而盡。當然,每碗酒的價錢也是不菲。


    沒想到,曾經在香紅閣落魄的雪姬,居然拿出這一套花樣來討風暴蠻王的歡喜。更沒想到,一代的涼州霸主,竟也還吃這一套!


    “哈哈哈!”慕雷烈見雪姬已經準備停當,便大笑道:“兩位壯士,來隨本王品嚐一下?”


    韓冰越發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起來,就連鄭乾此刻也開始覺察出一些異樣,一時間有些進退不得。


    “額…蠻王!”韓冰談吐間有些猶豫:“咱本來就不善酒力,尤其是涼州烈酒,實在經受不得。不如讓咱兄弟作陪,也算不壞了蠻王的…額…雅意?”說著,他朝鄭乾使了個眼色。


    鄭乾使勁瞪了韓冰一眼,卻發作不得。見韓冰朝他擠眉弄眼,也值得順嘴應道:“那…蠻王先請!”


    “哈哈哈!”慕雷烈笑罷,卻也不再推辭,隻見他大步向前,將單手背在身後,輪番將雪姬頭頂,雙肩,以及右足上的烈酒一幹而盡,隨後抽身退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原來隻是喝酒啊…想著,鄭乾忽然間鬆了口氣。他起身離席,來到雪姬的身側,也學著蠻王的樣子背起手將碗中的烈酒一飲而盡。那混合著女子媚香的烈酒,鄭乾還真是第一次品嚐,卻愣是沒品出什麽味兒來。


    飲完了右手的酒,鄭乾退後一步。他還沒有傻到把雪姬左手的酒也喝掉的地步,畢竟,帳中還坐著一個掛骷髏頭的“狼王”呢…


    可沒成想,當蠻王和鄭乾同時向薩格武看去的時候,勇猛的蠻族大漢卻發出了一個奇怪的聲音。鄭乾聽了半天,才發覺,原來那嘶啞的聲音,卻是薩格武在笑…


    “蠻王,這酒,克都拉罕不嚐。”薩格武自稱“克都拉罕”,他坐在一側紋絲未動,冷漠的拒絕了蠻王的邀請。


    慕雷烈皺了皺眉頭,似乎沒有想到自己的親兵隊長能有如此反應。不知道蠻族有沒有駁人麵子的說法,至少如果放在人族的傳統之中,這可是大不敬。


    鄭乾幹笑兩聲,默默返回自己的座位。


    “哎呀,這事兒有點意思啊!”見慕雷烈和薩格武對峙,韓冰不覺又生出了看熱鬧的念頭。而此刻雪姬也很識趣的放下了酒碗,在一旁默默的收拾。


    猛然之間,韓冰卻隻覺自己的手臂被狠狠抓住,掐的人生疼!他頓時被嚇的一個激靈,想抽手,卻發現自己抓自己之人力氣奇大,無法掙脫。


    “哎!”韓冰剛要叫出口,卻驚奇的發現,狠抓自己的人,居然正是鄭乾!


    “喂你要幹啥!”韓冰被抓的有些惱火。


    “糟了…”此刻,韓冰卻忽然發現,鄭乾的臉色麵如死灰般難看。他屏著呼吸,像是正在拚命堅持著什麽,原本一張臉早已憋的通紅,卻泛著一層不太正常的死灰。他試圖抓著韓冰,卻無法改變手上越來越無力的現實。


    “酒裏…有毒…”


    從他的嘴裏,好不容易擠出這樣四個字。


    “哦,那你也別抓著大爺我不放啊,這酒是烈酒,所以…”話說到一半,韓冰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


    “你他媽說啥?!!!”韓冰驚叫出聲。


    話音未落,驚變陡生!


    薩格武抽出自己的短刀,將刀尖狠狠的刺入了慕雷烈的胸膛!


    一時間,鮮血迸濺。蠻王魁梧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悶頭載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嗬嗬,薩格武,你輸了。”


    這是慕雷烈在生前的最後一句話,卻沒有人能懂。


    蠻!王!遇!刺!


    一代涼州霸主,烏拉坤爾之王,蠻族之王,草原之主,就在他自己的蠻王帳內,遇刺身亡!


    當薩格武緩緩站起身,抽出那帶血的短刀之時,他的臉上,似乎仍舊沒有絲毫的表情。


    不過,當他轉臉掃過剛才兩個人族坐席的時候,那裏,已經早已空空如也。


    “哼!渣子!”


    從薩格武的鼻孔中,冷冷的哼出這麽一句話。說話的對象,也不知是對剛才的那兩個人族,還是對剛剛死去的慕雷烈。


    一場醞釀已久風暴,終於開始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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