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攤子,張小路把錢袋子遞給張老路,然後說;“爺爺,你先回去吧,我到‘如意樓’去了。”


    張老路眼一白:“去吧,去吧,你個混小子,老是去找你那個不靠譜的爹,啥用都沒有。”


    “再沒用,也是您兒子不是?”張小路舔著臉笑著說。


    “討打。”張老路作勢抬起手,在一陣“哈哈”的笑聲中,張小路快活地跑向城東的如意樓。


    張小路像小泥鰍一樣,穿過車水馬龍的大街小巷,熟門熟路地跑到了如意樓的後廚。


    後廚的爐灶點著的火熱,帶動著飛舞的油脂,與精美的食材充分相融,釋放出人間煙火氣。火焰舔舐著鍋底,菜肴在鍋底和空中上下翻飛,好一場視覺的盛宴,好一場味覺的饕餮。


    “老爹,我來了。”張小路順著狹窄的過道,走向一個大腹便便,肥頭大耳的廚師。


    廚師露出笑眯眯的小眼神:“小路,你來得正好,趕緊地把台案上的菜收拾一下,等會我要用。”


    “好咧。”張小路熟絡地係好圍裙,左手拿過土豆,右手拿過菜刀,拇指和食指一扭,一個漂亮的刀花閃過。


    菜刀上下翻飛,顫音不斷,細小的土豆絲如同一個模子出來的,整整齊齊排列在案板上。菜刀順著案板橫削過去,順勢一拋,土豆絲穩穩地落在器皿中。


    不一會兒,綠色的黃瓜片,黃色的土豆絲,紅色的蘿卜塊,白色的竹筍皮分門別類的裝在各種器皿中,靜等食材的升華。


    大腹便便的廚師張大路,左手持鍋,右手持鏟,在紅紅爐火的照映下,滿麵紅光,油光可鑒,眼睛裏閃動著快樂的光芒。


    全身的肥肉隨著動作不斷顫抖著,隨著鐵鍋一陣上下飛顛,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瞬間飄香四溢。


    “大路,好了沒有?”一個身穿藍色長袍,上麵印著金色銅錢紋路的瘦削老者急匆匆地跑到後廚:“李老板指名要你那道‘雪峰歲寒三友’,正在發脾氣咧。”


    “好了,好了,掌櫃的,剛好出鍋。趕緊端過去吧。”


    不等小二過來端菜,掌櫃自己急吼吼地跑上去端著菜就走:“我來,我來。”


    眨眼間,掌櫃就消失在樓道。這速度,完全就不像上了年紀的人。


    “清蒸冰雪蓮茸”“紅燒東湖雙尾魚”“萬仞烈焰蛇羮”……


    一道道菜肴像流水一樣,帶著鮮豔的色彩,帶著熱騰騰的香氣,帶著對人間的熱愛,從紅火的爐灶間,穿過狹窄的樓道,穿過吆五喝六的嘈雜聲,天女散花般落到各個飯桌上,滿足著食客們挑剔的味蕾和對美食無限的追求……


    日頭逐漸西斜,嘈雜聲慢慢消失,食客們一邊摸著飽脹的腹部,一邊剔著牙齒,心滿意足地邁著方步離開。


    “掌櫃的,這是五兩銀子,收好不用找了。多餘的算是賞給張師傅。下次要是有什麽新菜式,記得通知我一聲。”


    “好咧,李老板,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隨著食客們慢慢離去,夥計餐開始上桌了。簡潔,量足,管飽。後廚前堂的人歡聚一桌,熱熱鬧鬧吃著飯。


    “小路,這是你今天的工錢,拿著。”掌櫃笑眯眯地拿出二十個銅板遞給張小路。


    “好咧。”張小路笑眯眯地伸手去接。“唰”一隻肥手閃電般從掌櫃的手上掃過,二十個銅板神奇消失。


    “你……”張小路氣的漲紅了臉,惱怒地看向那個不靠譜的爹。


    “急啥?我給你保管著。”張大路一副財迷的樣子,把銅板小心翼翼地收進懷裏,想了想,又摸出一塊銅板,肉痛地遞給張小路:“拿著,不少了。”


    張小路氣呼呼接過銅板,埋頭端碗就是一通造。堆得像個小丘一樣的飯,肉眼可見地就塌下去了。


    大夥兒哈哈一笑,這父子倆一直都這樣,見怪不怪了。


    掌櫃:“大路啊,小路一直這樣不去上學堂不行啊。”


    張大路愁眉苦臉:“哎,這孩子,啥都好,就是不愛念書。之前跟著王夫子,王夫子有一次出了個對聯:天地君親師。你猜他怎麽說?他來一句:我爹是廚師。”


    “王夫子問他這是什麽對法?他說天地君親師對應的是張天師,趙地師,太師,以及父親的老師,就是巷子口的錢夫子。而家裏沒有啥高官貴人,隻有老爹是個廚子,客人們都喊他張廚師,好歹帶個‘師’字。王夫子氣得一病不起,再也不肯收他了。”


    大夥一愣,接下來哄堂大笑。張小路臉紅得像西紅柿,隻管埋頭造飯。


    “後來跟著趙夫子,學堂上,趙夫子問學子們有什麽遠大誌向?別的學子要麽就是考狀元,要麽就是當大將軍,你們猜猜他怎麽的?他說要做鐵匠和廚子,當個小商販也可以。把趙夫子氣的火冒三丈,說他鼠目寸光。這孩子氣不過,趁夫子如廁的時候,在踏板上做了手腳,結果夫子如廁的時間一個沒站穩……後來再也不肯收他,說不要辱沒了他的學堂。”


    大夥再一次哄堂大笑,有人直接笑噴飯,不斷摸著腰。


    掌櫃:“看來這孩子不是個讀書的料,不過,幹活真沒得說,360行,行行出狀元,幹脆早點做事得了。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嘛。哎,主要是沒個娘在身邊。對了,還是沒有孩她娘的消息嗎?”


    張大路沉默了,張小路抬起頭看了他爹一眼,失望地低下頭。這一次,飯不香了,張小路緊緊地握緊了雙手:娘親,你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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