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雲在國家隊那麽多年,放假的日子屈指可數,如今且有餘暇,算算日子,也夠他回一趟蘇州探親,順便和家人商量商量自己同娜娜的婚事。一想起久違了的故鄉,想想每天放學要經過的胥門橋,每天去報到的五卅路體育館,蘇州甜甜香香的口味和遙遠的鄉音,他在那裏度過了13年的時光,這13年留給他的幾乎都是快樂的、幸福的記憶,是他光想起來就能感到溫暖的安慰。


    另一邊海風和時宇卻還是留在北京,海風是由於路遠,一南一北的其實不太方便,況且太太在北京多年,兩人一直聚少離多,難得有時間,他也要好好陪陪她。


    時宇則還是一頭紮在訓練館裏,雷打不動從早上六點練到晚上八點,每一天都保持高強度的訓練,就連走路都不忘手裏揣著球拍,琢磨動作。這種類似苦行僧一般的修行在喬雲看來無疑是刻苦到近乎可怕的地步,後來當時宇已經成了男單的霸主,成了男隊裏唯一包攬五顆星的現役球員,這樣苛刻的訓練節奏他還是依然保持著。


    喬雲問過他:“為什麽這麽拚?”


    他輕輕一笑,說:“我就是享受這種感覺,全身酸痛,享受受苦、疲憊的感覺,很有成就感。”


    喬雲聽了不由暗自倒吸一口涼氣,他在想,眼前這個人怎麽會有這麽變態的想法,但覺得恐怖之餘又不得不敬佩。喬雲這樣從小練男單後來又轉戰男雙的一路,見過和他一樣講究勞逸結合的天才,也見過靠身體的過人能力狂劈亂砍殺遍天下的高手,大家能走到冠軍這一步,都是努力的。但能努力到時宇那個份上的人,時宇是獨一個。


    喬雲想,這練到這個份上,他不拿冠軍誰拿?


    “其實,我的目標已經不是冠軍了。”時宇說,“我享受的是打球、比賽的過程,因為我知道我肯定會贏。”時宇驕傲地一笑。


    喬雲一愣,旋即笑著伸手就揉他的頭:“切!你裝什麽大人啊!”


    這一時刻,好像每個人都已經從上一年的悲喜中甦醒過來,每個人都開始投入準備下一個四年。喬雲在蘇州度過了懶散愜意的三天,祭拜了過世的外婆,和家人短暫的重聚後,帶著父母的不舍和依戀,再次踏上了回到北京的路。


    喬雲在飛機上看書,遙想當初剛來北京,隻能住在二隊的地下室,又冷又潮,結束繁重的訓練後,就隻能在寢室裏看電視度日,那時候的他,每一天都在想家,每一天都在期待什麽時候能快點結束這一切。結果,積年累月的,他也早習慣了北京的生活,甚至愛上了這裏的幹燥和冷清,愛上了這裏的古樸和厚重,他已經把北京當作家了。


    喬雲回隊裏,稍作休息,約了娜娜吃飯,兩個人前段時間在北京購了新房,喬雲找了朋友設計,可是一次都沒進去住過,考慮到每天隊裏都要查房簽到,兩個人依然還是在天壇的大院裏的寢室各住各的。


    吃完了飯,他們又去看了場電影,等喬雲回到寢室也快到了查房的時間,匆匆走在小白樓的走廊裏,一路上聽到隊友隱隱約約的說著:“怎麽回事?……你看到沒有?”之類的話,喬雲心裏奇怪,好像隊裏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和他有關嗎?不禁納悶起來。但又是趕飛機,又是約會的,一天累下來,也不管那麽多了,有事張琨尤濤自會找他,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說也是一樣。


    第二天,喬雲早早收拾了球包,三天不訓練,筋骨也發緊,不練反倒想。到了訓練館,照舊在往日自己常訓練的場地旁坐下,揮揮球拍先找感覺。海風後腳就來,倆人一句話都沒說,拿起球就對打了幾個來回,最後一拍喬雲打了個變線,球正好落在海風身後。


    海風正要轉身去撿球,眼一抬,看見眼前的景象,不由吃了一驚,手都停在半空。


    喬雲順著他的目光尋去,這才看見眼前一個高挑的隊員頂著個亮堂堂的光頭就來了,在一看,這不是薄萊麽?!


    再往前一瞧,時宇也正盯著薄萊,看樣子是驚得話都說不出了。


    薄萊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不在乎。他那天頂著光頭回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驚訝地問他:“你怎麽把頭髮剃了?”然後在震驚而惋惜的神色後,再拋出一個同情的眼神:“也沒啥,還是挺帥的。”


    “帥”這個字眼讓他覺得刺耳,讓他焦慮,好像他打了那麽多年球,隻留下一個永遠屈居時宇之下的標籤,長相如何又有什麽用呢?他有時候想,如果沒有英俊的樣貌,原來這些支持他的人還會在他身邊嗎?


    喬雲環顧,一隊二隊的,眼神都齊刷刷聚焦在薄萊身上,他眉頭一皺,提高音量有些怒意:“訓練時間,你們眼睛不看球往哪兒看?!”


    小隊員一下噤聲,才知道要收回眼神,把注意力放在訓練上,有幾個心下不服,嘴上嘟囔:“海風不也在走神……”


    這句話一下被耳尖的喬雲聽到,循聲走到那小隊員麵前:“就算你打出那樣的成績,你也沒資格在這裏挑三揀四。”


    喬雲這話說得又冷又狠,嚇得那個小隊員一句話都不敢說,場館裏徹底安靜下來。喬雲斜睨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和海風訓練,好在教練也到了,大家各就各位,誰都沒再提薄萊的事。


    那日之後,薄萊就變得更內向安靜,也和時宇徹底疏遠了。喬雲看在眼裏,薄萊的感覺他都懂,所以才更不好受。旁人都笑談薄萊的削髮明誌,其實誌在心裏,哪裏需要削髮來明示呢?在喬雲看來,薄萊多少是在和自己賭氣,無論外界是關注他的緋聞還是形象,對喬雲而言,薄萊永遠是那個04年和他們一起捧起湯杯的好兄弟,永遠是那個在團體賽絕不會丟一分的好戰友。這份感情,如果不是當初見證過他的輝煌、同他並肩作戰的人,是不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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