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範飛白與謝遲的年紀差得並不算很大, 他這個人又是天生散漫,不將規矩看在眼中的,天不怕地不怕, 爹娘都管不了。


    故而見著謝遲時,也不會如旁人那般噤若寒蟬。


    尤其是在差不多弄明白謝遲的脾性後, 就徹底去了顧忌, 隻要差事沒辦砸, 偶爾還敢同他開個玩笑。


    在當下這一輩中,範飛白算是出類拔萃的, 謝遲有心磨礪提拔他,待他的態度一直不錯,也格外看重些。


    隻可惜範飛白在京中的名聲也沒好到哪兒去, 謝遲如此, 反倒是又落人口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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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飛白並不是那種規規矩矩的世家子弟,混不吝, 這些年來的風評一直不怎麽好,謝遲倒是早就有所耳聞, 但並沒放在心上。


    畢竟他能將差事辦好, 私下的事隻要別鬧得太過分,也並不算什麽。


    謝遲先前這麽想的時候,怎麽沒預料到, 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被範飛白的破事給帶累,同傅瑤吵到分房睡的地步, 而且半點沒有和好的跡象。


    這事怎麽想都冤的很, 範飛白這個始作俑者什麽事都沒有,倚翠偎紅,結果他卻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壓根沒處說理去。


    範飛白平日裏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但卻極擅長察言觀色,聽了謝遲這冷笑之後,便意識到不對勁,遲疑道:“近日我並沒辦砸什麽事情吧?”


    他將近來的事飛快地想了一遍,又笑道:“不知是何處得罪了,還請太傅明示。”


    謝遲並沒回答他的問題,轉而問道:“聽聞你同人定了親?”


    “正是,”範飛白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跟了上去,“是薑家的長女。”


    謝遲略一頷首,又問道:“那你在紅袖閣養的那相好呢?”


    範飛白更懵了,要知道謝遲可是從來沒問過他的私事,如今卻忽而提起,他絞盡腦汁也沒想明白這背後的牽扯,等到被謝遲不耐煩地瞥了眼之後,方才答道:“這……這也沒什麽妨礙,繼續養著唄。”


    謝遲腳步一頓,回過頭去看了範飛白一眼,欲言又止。


    他倒真是有心想問更多,譬如為何不幹脆將那女人納了妾,可從來沒同人談論過這種事情,一時間倒是有些難以啟齒。


    畢竟這麽些年來,就算是私下裏,他同旁人談論的也都是正事,如今要他問這種兒女情長,實在是說不出口。


    也虧的是範飛白敏銳,反應比旁人快許多。


    他端詳著謝遲這神情,心中忽而浮現出個有些難以置信的猜測來,倒抽了口冷氣,而後問道:“您莫不是在感情之事上有些……為難?”


    謝遲並沒承認,但也沒否認,範飛白隨即就確準了自己猜測,先是震驚,隨後卻又覺著格外新奇。他竭力抑製住上揚的嘴角,努力裝出一副正經的模樣感慨道:“感情之事總是要格外麻煩些,有時候,也不比朝堂上的政務好處理。”


    話雖這麽說,可他聲音中卻帶了些沒能掩去的笑意,顯然是沒料到謝遲這樣的人竟會有這麽一日,有些幸災樂禍。


    等到對上謝遲那涼涼的眼神後,範飛白總算是端正了些態度,勸道:“事已至此,您不如直接問了,興許我還能幫上些忙。倒不是我托大,朝局政務上我是不如您,可在這感情之事上我確是要更有經驗些的。”


    範飛白這話裏還帶了些自豪,謝遲心下冷冷地笑了聲,暗暗地給他記了一筆,而後若無其事道:“你出入秦樓楚館,就不怕薑姑娘同你置氣?”


    “我就是這麽個樣子,人盡皆知,她若要為此生氣那也是她的事,與我有什麽幹係?”範飛白不甚在意地回了句,又看向謝遲,隨口猜測道,“難不成您去了青樓,被夫人給發覺了,所以在同您置氣?”


    若真是如此,謝遲也就認了,可偏偏是八字都沒一撇。


    範飛白見他冷了臉不答,自顧自道:“我記著您從來不踏足煙花之地,應當不是這個緣故……那莫不是您想要納妾,夫人不同意,為此爭執起來了?”


    他先前那話倒真沒托大,在這事上頗有經驗,三言兩句間就猜了個差不離。


    謝遲冷聲道:“我眼下並沒要納妾,隻是說不準將來會如何。”


    這話其實有些沒頭沒尾的,饒是範飛白,也愣了片刻方才理明白其中的意思,隨後笑了起來:“尊夫人竟然這麽醋嗎?不過女人吧,大都是這樣敏感又多疑,無趣得很。”


    聽前半句的時候,謝遲還覺著沒什麽錯,但聽到後半句的時候,卻不由得皺起眉來。哪怕知道範飛白這話並不是針對傅瑤,可終歸還是扯上些關係,讓他有些不悅。


    範飛白一見謝遲這反應,就知道自己是誤會了,連忙道歉:“是我冒昧了。”


    範飛白原以為,謝遲是覺著這事麻煩,想要找認同抱怨幾句的,現在方才算是反應過來,他並沒有這個意思,更像是想要知道如何平息的。


    “其實像您這樣身居高位的,便是養再多妾室也不算什麽,”範飛白頓了頓,又忽而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尊夫人會有這想法也是有跡可循的。”


    謝遲眉尖微挑:“為何?”


    “您竟不知道嗎?傅尚書夫妻恩愛二十餘年,身邊都未曾有過妾室通房,旁人提起來都要誇一句深情。再有,周梓年娶了傅家長女之後,亦是如此。”範飛白並不覺著被誇“深情”有什麽好的,但卻能理解女人的心思,“母親如此,長姐亦如此,尊夫人會想要您也如此並不算奇怪。”


    “說起來,早前尊夫人尚在閨中時,也曾有不少人想要提親,但因為這個緣由都沒能成。”範飛白“嘖”了聲,帶著些說不出的意味。


    傅瑤的確是出了名的貌美,可就算是天仙,怕是也總有看厭的一日。這世上的男人,大都想著左擁右抱才好,尤其是出身顯赫的,有幾個願意承諾此生隻要一人,絕不納妾?


    從來沒人在謝遲麵前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以至於這還是他頭一回聽到,不由得看向範飛白:“你怎麽知道?”


    範飛白愣了愣,連忙撇清幹係:“我可從來沒想過同傅家結親!隻是在紅袖閣時,偶然聽某位被拒親的提起過……”


    那紈絝偶然見過傅瑤一麵,便心心念念地惦記上了,求長輩為自己說親,可他也是青樓常客,傅家壓根沒猶豫就直接給回絕了。


    他不死心,承諾自己今後一定會改過自新,絕不會再踏足煙花地,母親受不住他輪番哀求,隻能又厚著臉皮去向顏氏提了這話,可顏氏卻仍舊沒應,態度堅決得很。


    聽範飛白講了這事後,謝遲舔了舔齒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傅家從來沒同自己提過這種要求。


    當然了,他壓根就沒進過傅府的門,傅家就算是當真有這個意思,也沒機會提。


    見謝遲陰沉著臉,向來話多的範飛白果斷選擇了閉嘴,雖說謝遲待他雖還算是不錯,但本質並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尤其心情不好的時候——譬如現在。


    可謝遲卻點了他的名,問道:“那你倒是再說說,眼下該怎麽辦?”


    “這……”範飛白斟酌著措辭,“這不好說啊,歸根結底還是看您怎麽想的,旁人說什麽也沒用。”


    謝遲雖沒再說話,可範飛白卻清楚地從他臉上看到了往常訓斥那些廢物官員時候的神情,梗了下,哭笑不得道:“您若是想哄尊夫人高興,不妨暫且承諾下來,至於將來的事情那就將來再說。”


    “畢竟若真是到了要納妾的時候,不管怎麽樣都免不了起爭執,也不差什麽反悔不反悔的舊賬。”


    而且,若真有那麽一日,八成也是沒什麽感情了,自然不會在乎她會不會難過。


    範飛白出了主意之後,仍舊沒討來個好臉色。


    “我一向覺著你是個聰明人,”謝遲冷笑了聲,“少說蠢話。”


    範飛白:“……”


    吃力不討好,說得大概就是他了。


    他現在隻後悔,自己最初為什麽要因為好奇,主動追問這件事。


    然而直到被謝遲給毫不留情地訓斥了一通,範飛白仍舊沒能明白,這件事情究竟跟自己有什麽關係,怎麽謝遲從一開始就一副看自己不太順眼的模樣?


    秉著死也要死個明白的心態,範飛白又快步趕上了謝遲,訕訕地笑道:“能容下官問一句,這事跟我有什麽幹係嗎?”


    “與你定親的那位薑姑娘,是我家夫人的手帕交。”謝遲方才就看範飛白不怎麽順眼,經過這麽一番交談之後,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發火大,“她聽聞了你的風流事跡之後,來同我求證,然後就扯到了我身上。”


    至於吵了一架後被迫分房睡,以致於壓根沒能睡好,現在頭疼欲裂的事情,謝遲是說不出來的。


    範飛白:“……哦。”


    聽了這解釋之後,倒是沒那麽冤了。


    以謝遲那個不怎麽講道理,心情不好時還喜歡株連的性情,今日能容他在這裏說了這麽些,都算得上是寬容了。


    謝遲拂袖而去,範飛白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卻又不由得笑了起來。


    先前總有傳言,說謝遲苛待傅瑤,可如今看來卻並非如此。


    不僅沒有苛待,甚至還頗為在乎的樣子。


    這幾年來,他還是頭一回見著謝遲這麽有煙火氣的一麵,著實難得,相較而言被遷怒幾句倒是算不得什麽了。


    範飛白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慢悠悠地往外走。


    他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倒是很想繼續看看,這事會發展成什麽樣子?也不知謝遲與傅瑤之間,究竟誰是那個最終讓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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