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老夫人六十大壽, 薑家打定了主意要辦得熱熱鬧鬧的,請了許多人。


    如今時候尚早,但本家的、旁支的還有老夫人娘家那邊的姑娘們都已經到了, 屋中花團錦簇的,尚未進門, 便已經能聽著歡聲笑語。


    傅瑤與薑從寧一道過來, 一進門, 眾人霎時都看了過來,也安靜了許多。


    這其中, 有認得傅瑤的也有不認得的,不認得她的在暗暗讚歎她的容貌和那華麗精致的衣裳首飾,而知道的, 更在意的則是她現在的身份。


    謝家一直是名聲在外, 尤其是閨閣間,更是多有傳聞。


    當初傅瑤被一道聖旨指婚嫁去謝家衝喜, 眾人私下裏沒少議論,也有過頗多揣測, 這還是頭一回再見著她, 一時間倒是心思各異。


    薑老夫人向來喜歡傅瑤,見著她後,忙不迭地招手道:“快到我身邊來, 讓我好好看看。”


    她老人家打破了這詭異的安靜,拉著傅瑤關切地問東問西, 眾人不著痕跡地交換著眼神, 隨後也若無其事地笑著或恭維或客套。


    有這許多人在,老夫人也不好問太多旁的,隻撿著那些尋常話來問, 但其中的關心之意也是極明顯了。


    “先前回京後,原本是想著來見您的,結果被接連許多事情耽擱了,竟一直拖到現在,實在是該罰。”傅瑤略帶歉疚地笑道。


    “不妨事,不妨事……”老夫人輕輕地拍了拍傅瑤的手背,笑道,“那就罰你今日多留些時辰,好好地陪我說說話。”


    漸漸地,陸續有各家上門來祝壽,老夫人打發了這一屋子的姑娘們往院子裏逛去。


    眾人笑著應承下來,四散開來。


    傅瑤仍舊是與薑從寧一道,這園子她自小看了不止多少回,也沒什麽新奇的,兩人在後園中隨意逛了會兒,便到池邊去喂魚了。


    “你不必一直在這裏陪著我,”傅瑤倚在欄杆旁,看著池中搶食的錦鯉們,隨口道,“隻管去忙就是,我自己在這兒坐會兒,就等著晚些時候吃飯聽戲了。”


    若換了旁的時候,薑從寧或許會一直陪著她閑聊,但偏偏今日是祖母壽辰,身為主人家總不能躲起來偷懶,還是要去招呼旁的客人,便順勢應了下來。


    傅瑤同薑家這邊的女兒們不算熟,方才也看出來她們並沒親近自己的意思,望過來的目光中也有顧忌,故而隻是客套了兩句,並沒有湊上去一道玩。


    她在這裏喂了會兒魚,覷著時辰差不多,便想著往花廳去等開席。


    傅瑤自小就來薑家玩,對花園的布置了如指掌,她選了條從假山那邊繞過去的小路,原是想清靜些躲著人走,卻不料竟好巧不巧地遇著有幾個姑娘湊在那邊閑聊,就順勢聽了個壁角。


    按理說,聽壁角這種行為不大好,也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傅瑤原本是想直接走的,可偏偏那幾位姑娘議論的是她,猶豫了一瞬還是停住了腳步沒離開。


    說到底,她還是沒跟著謝遲學會不在乎旁人怎麽說,偶爾碰著了,就忍不住想要聽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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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方才見著了嗎,那位謝夫人可真是個美人,我先前隻聽人提過,今日一見方才知道名不虛傳。”


    “那衣裳也不知是什麽料子做的,發上那支步搖也精致得很,一看就是價值不菲。京中的首飾樓我都逛過,但也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八成是宮中禦賜之物……”


    “……”


    “那又如何?饒是個美人,也就是表麵上光鮮亮麗,背地裏說不準吃了多少苦呢。”


    “也是。謝太傅的脾性眾所周知,常人避之不及,偏她是躲也躲不開。”有人感慨道,“我可是聽人說,當初成親後三朝回門,謝太傅理都沒理,是她獨自回去的。”


    說到此事,她們紛紛來了興致,七嘴八舌地議論起這件事來,連帶著還有謝遲以往的事跡。


    到最後,有人意猶未盡地總結道:“真是可憐啊……若換了我,就算是有錦衣玉食,也忍不了這些的。”


    “是了,嫁給那麽個可怕的夫君,就算是華服珠玉又如何呢?”


    銀翹聽得臉都氣紅了,隻恨不得上前去理論,傅瑤將她給按了下來,忽而覺著自己這樣真是沒意思透了。明明知道八成不會是什麽好話,卻還是偏要忍不住聽,聽了之後又做不到完全不放在心上,簡直是作繭自縛。


    她想說,那些關於謝遲的傳言有些是以訛傳訛,他並沒那麽可怖,而自己過得也沒那麽淒慘。當初謝遲對她的確不算好,可卻並沒到喜怒無常的地步,更沒有苛責或是嚴懲過她……她好好的,並沒受過傷,也不知究竟怎麽傳出還曾為此請過大夫來看的謠言。


    但傅瑤也知道,這種似是而非的事情是解釋不清楚的,就算真去一一澄清,保不準旁人還會覺著她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為了不讓外人看笑話。


    直到此時,傅瑤總算是開始有些明白,為何謝遲對待旁人的議論會是這麽個態度。


    她也開始對此覺著厭倦,轉身想要離開,卻聽著先前那人又興致勃勃道:“我昨日偶然間聽人提起,說是魏姑娘過些時日要回京了。”


    “哪個魏姑娘?”隨即有人問道。


    傅瑤又停住了腳步,她心中莫名浮現了個猜測,一時間,連心跳都快了不少。


    “魏書婉。”那人帶了些故弄玄虛的意味,同剩下的人講過,“你們年紀小興許不知道,這魏書婉當年可是與謝太傅有過婚約的,算是青梅竹馬,隻是後來謝家出了事,婚約自然也就沒能成。她後來嫁了人,隨著夫婿去了南邊赴任,隻可惜運氣不好,沒幾年夫婿便因病過世了……”


    傅瑤是知道魏書婉的。


    當年謝遲年少金榜題名,成了那時京中最為矚目的存在,不知招惹了多少少女們的芳心,想要議親的也大有人在。


    可沒過多久,謝家便定下了與魏家的親事,閨秀們為此黯然神傷,但無可奈何。


    傅瑤那時候年紀尚小,遠不到議親的年紀,對謝遲也並無男女之情,隻覺著是驚鴻一瞥見著個神仙似的大哥哥,便牢牢地記在了心裏,倒不曾為此難過。


    可如今事隨時易,她再聽到魏書婉的名字,卻還是有些在意的。


    “當年謝家出事,眾人袖手旁觀,隻有魏家多少幫了些。後來謝太傅被發配邊境充軍,臨行前修書一封主動退掉了與魏家的親事,想是不願意耽擱魏姑娘……”


    那人顯然是知道不少舊事,如今拿來當談資,惹得眾人連連詢問。


    傅瑤卻是再沒了聽下去的心情,直接帶著銀翹折返,從另一條路往花廳去了。


    銀翹從初時的憤怒到後來的茫然,緊緊地跟在傅瑤身旁,緩了會兒後忍不住問道:“方才她們說的……”


    “都是些胡言亂語罷了,不必放在心上,也不準同旁人提起。”傅瑤難得嚴厲了些,臉上也沒多少笑意。


    銀翹見她這模樣,愈發擔心起來,但還是隨即應了下來:“是。”


    傅瑤能聽出來,方才那人刻意在她與謝遲的事情後提起魏書婉來,是不懷好意地在暗喻些什麽,保不準過些時候,就又會有旁的傳言。


    她從未聽謝遲提起過魏書婉,一時間也掂量不清楚這件事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但事情都過去了這麽些年,魏書婉也已經再嫁過,謝遲這幾年仿佛與她沒什麽往來,想來應當是……沒有舊情的吧?


    因著這件事,傅瑤難免有些心神不寧,及至到了花廳見著已經來了的長姐後,方才將此事放到一旁,打起精神來。


    “你這是怎麽了?”傅璿打量著傅瑤的神情,又看向她身後的銀翹,問道,“方才發生什麽事了?”


    傅瑤知道自己是瞞不過長姐的,但也不想提起魏書婉來,便索性半遮半掩道:“從後園過來的時候,聽了幾句閑話。”


    傅璿不用問便知道是什麽,搖頭道:“那些閑言碎語,著實不必放在心上,更不要較真才是。”


    “阿姐說的沒錯,我今後再不會聽那些了。”傅瑤輕輕地點了點頭,像是在跟傅璿保證,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


    “那就最好不過了。”傅璿笑了聲,同她聊起旁的事情來。


    薑從寧將府中諸事料理得井井有條,來了許多客,熱鬧得很,也將老夫人給哄得高高興興的,臉上的笑就沒下去過。等到一場宴席過後,賓客們紛紛告辭,傅瑤並沒急著離開,隻是先將長姐和文蘭給送了出去,自己則又往老夫人院中去了。


    府中的戲班子還在熱熱鬧鬧地演著戲,在院子這邊,能隱隱約約地聽個差不離。


    老夫人身讓傅瑤在自己榻旁坐了,關切地問了她些體己話,傅瑤一一答了。


    “那就好,那就好。”薑老夫人笑道,“從寧先前就同我說過,不要信那些閑言碎語,你在謝家過得挺好,讓我隻管放心。”她和藹地看著傅瑤,又道,“想來也是,像你這樣討喜的小姑娘,誰舍得對你不好呢。”


    薑老夫人已經有些困了,但難得見一次傅瑤,總覺著話還沒說完,不願歇下。


    傅瑤見此,便請她先睡個午覺,自己先去薑從寧那邊坐坐。


    她原本是想著,先跟薑從寧一塊玩會兒打發時間,等到老夫人睡醒之後再陪她會兒,晚些時候再回去。


    可及至午後,門房那邊卻傳來了消息。


    “那謝家的隨從說,太傅方才從宮中出來,湊巧從此過,順道問問夫人回家了沒?若是還沒,便一道回了。”


    薑從寧愣了下,忍不住笑了起來,帶著些促狹看向了一旁的傅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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