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小雲答應一聲,坐在一張圓凳上,半抱琵琶半遮麵,素手輕撥琵琶弦,嗓音婉約的唱道:“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琵琶聲聲如銀瓶乍泄,配上樓小雲的吳儂軟語,讓人不自覺沉浸其中。


    樓小雲麵露悲切,繼續唱道:“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好!樓姑娘唱的好!”一曲唱罷,雅間眾人擊掌喝彩,樓小雲起身道謝,美目卻是望向於非。


    於非放下白瓷酒盅,擊掌笑道:“樓姑娘唱的不錯。”


    樓小雲表情一喜,走過去斟上酒,雙手送到於非跟前。


    於非一臉茫然,一旁的呂州正連忙低聲提醒道:“此為心意酒,意為傾心,大人可滿飲此杯。”


    見樓小雲舉著酒杯一臉期望的表情,於非也不好拒絕,伸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好!”呂州正率先鼓掌,樓小雲抿嘴一笑,抱著琵琶道:“今日有幸遇見於侍郎,此曲定要唱給諸位。”


    說完再次坐回圓凳上,琵琶曲再次響起,樓小雲開口唱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


    ……


    青樓外的廊柱旁,身穿飛魚服的陸離抱著繡春刀靠在那裏,俏臉冷若冰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一名夜翎衛湊近方雲霆低聲問道:“頭兒,陸姑娘這是怎麽了?”


    方雲霆用下巴指了指樓上,神色古怪道:“你也不看看大人在什麽地方。”


    那夜翎衛抬頭看了飄香樓一眼,又看了看陸離,沉思片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有些擔憂道:“大人回去不會跪搓衣板吧?”


    方雲霆瞪了他一眼,看了遠處陸離一眼,低聲訓斥道:“你當大人是你啊?”


    那夜翎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憨笑道:“也是哈,以大人的身份應該不會……”


    想到陸姑娘的公主身份,方雲霆神色古怪,心裏暗歎,這跪不跪還真不好說,大人也真是,哪有帶著公主逛青樓的,不過話又說回來,跪公主,應該不丟人……吧……


    宴席一直持續到傍晚,於非才在眾人的簇擁下出了飄香樓。


    也許是吃醉了酒,於非腳步有些虛浮,呂州正邊走邊大著舌頭道:“既然樓姑娘邀大人獨處,大人何故推脫不去?要卑職說,大人就在這飄香樓歇息一晚上待明日再走也不遲。”


    於非帶著醉意,擺擺手笑道:“本官此次南下是有要事,豈能,嗝……豈能留戀溫柔鄉?”


    正走著,忽然腳下一個趔趄,於非眼看就要摔倒,一陣熟悉的幽香傳來,他的右臂便被人扶住。


    抬頭一看,隻見陸離俏臉冰冷,目光看向別處,一言不發默默扶著他。


    於非心裏一暖,對她笑了笑,然後對呂州正抱拳道:“今日就此別過,本官,嗝,本官要回去了。”


    然而呂州正已經被幾個衙役架著睡著了,鼾聲如雷,顯然無法回應他。


    於非無奈的搖了搖頭,在夜翎衛的護衛下被陸離扶著上了馬車。


    車廂中,於非望著坐在自己身側的陸離,睡眼蒙朧道:“有勞公主……”見陸離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連忙改口:“呃……多謝陸姑娘……”


    陸離板著臉教訓道:“你應該知道此次南下的風險,此等煙花之地魚龍混雜,以後還是少來為妙。”


    於非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嚴肅的表情,拱手道:“陸姑娘教訓的是,下官沒來過,隻是心中好奇,所以……還請陸姑娘恕罪,下次不會了,不會了。”


    陸離峨眉一挑,問道:“你以前沒去過青樓?”


    見於非點頭,陸離冷漠的神情也緩和了一些。


    正要開口再說他幾句,卻感覺自己右肩一沉,轉頭望去就見於非已經靠在她肩上睡著了,嘴裏還模糊不清的說著什麽。


    陸離蹙眉,動了動肩膀試圖晃醒他,誰知男人身體不穩,直接摔了下去,嚇得她連忙摟住,於非的腦袋也就枕在了陸離那雙結實豐腴的大腿上。


    望著躺在自己腿上的男人,陸離臉頰微紅,抬手想拍醒她,可小手快碰到男人臉上的時候卻變的很輕很輕,幾乎和撫摸沒什麽區別。


    陸離伸出手輕輕揪了一下男人的耳朵,低聲道:“真是個傻子……”


    她望著於非的側臉微微愣神,素白的小手無意識的輕輕撫摸著於非的頭發,腦海中不自覺的回憶起與他的一幕幕,初見時對他的第一印象是穩重,對鄭太後稟報時,她的評價是“甚得體”,當時還挺佩服他能勸住小皇帝的急智,後來又差點被他射出的那一箭害死,便又對他懷恨在心。


    再後來得知鄭太後謀反,聽說他與策北公主是好友,便找到了他,不僅幫她把消息傳給策北公主,贈她的火銃還幫她報了弑母之仇,對那一箭的恨意也就煙消雲散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個男人的身影就時常出現在她夢裏,每次都弄的芳心如小鹿亂撞,這陌生的感覺讓她感到害怕和茫然無措,直到還他火銃時,在屋頂望見他與一個女子並肩同行,心中的酸澀如同小時候唯一的一件玩具被別人搶走了一樣,也就是從那時起,她察覺到自己對他動了情,在宮中無時無刻都想知道他的消息,聽說他要南下,直接把宮中規矩拋到了腦後,留了封書信就這麽跟來了……


    想著這些,陸離心頭浮現一絲甜意,可一想到他方才去青樓就又有些惱,捏著於非耳朵的小手時而用力,時而鬆開,很具象化的表露出陸離此刻心中的複雜情緒。


    隨著車輪轔轔,很快就到了欽差別院,陸離怕被人看到堂堂欽差大人躺女人大腿上,就把於非又給扶了起來靠在車廂一側。


    等車停下後,陸離掀起車簾對駕車的方雲霆道:“方大哥,大人睡著了,把他背進去吧。”


    方雲霆可是知道這位陸姑娘公主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答應一聲背起於非跳下了馬車。


    陸離則抱著繡春刀在後麵跟著,小臉上依舊冷若冰霜。


    方雲霆把於非放回臥室的床上,對陸離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臨走時偷偷瞥了一眼冷著臉的公主殿下,心中也為欽差大人深深捏了一把汗,加快腳步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陸離抱著繡春刀冷冷的注視著於非,片刻之後,左右看看,見四周無人這才走過去,把他的鞋子脫掉,從床邊拉來毯子給他蓋上,站在床邊又看了他一會兒,嘴角露出一絲調皮的笑意,伸出小手,食指微曲,哈了一口氣在於非腦門上彈了一個腦瓜崩,睡夢中的於非伸手抓了抓額頭,繼續呼呼大睡。


    陸離輕輕一歎,又伸手撫摸了一下於非的額頭,喃喃道:“不痛不痛……”


    見於非眉頭舒展,這才把他的手臂放回毯子,悄悄退了出去,回到隔壁房間,拿著一隻二胡跳上了房頂,坐在房簷上默默調試著琴弦,一陣獨屬於二胡的淒婉曲調在夜色中悠悠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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