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居


    王小二正在匯報工作:“東家,因著咱們的書冊後麵印著無名酒肆的廣告,不少讀書人表示不滿,希望咱們以後不要再印。”


    舒東家低頭給自己倒了一杯米酒,米酒呈現出淡黃的溫潤的色澤,似晨曦中透過薄霧的陽光,柔和而迷離。


    湊近輕嗅,那獨特的香氣撲鼻而來,帶著糯米的清甜和發酵後的醇香。


    舒東家迫不及待的端起抿了一口,口感豐富而細膩,既有糯米的飽滿,又有酒液的清爽。


    最後,口腔和舌尖都留下淡淡的甘甜。


    舒東家放下杯子,由衷的誇獎道:“這酒不錯。”


    王小二點頭:“可不是嘛,這酒香得很。”


    他家母親和妹妹從來不喝酒的人也喜歡的緊。


    舒東家冷哼:“他倒是會做人。”


    不過麵色平靜,並沒有任何發怒的跡象,王小二心中微微鬆了口氣。


    雖說舒東家平時待人寬和,但東家就是東家,是他的衣食父母,他也不敢真的把人惹生氣。


    “外麵的有些書生鬧著要讓咱們墨竹居給他們一個說法。”


    這下,舒東家的麵色是真的變冷了。


    “他們想要什麽說法?”


    還能要什麽說法?不就是想讓墨竹居道歉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們印的那些書,他們要不喜歡的話,大可以不買。”


    買賣講究的是個你情我願,他們也不可能強買強賣。


    舒東家問:“他們買了嗎?”


    王小二老實回答道:“買了。”


    外麵雖然鬧騰的厲害,但那些書生付銀子的時候也沒含糊。


    “買了就成,其他的聽聽就算了。”


    意思是不必上心。


    再直白一點就是:我們不改!


    王小二的嘴角直抽抽,她怎麽覺得自家東家越來越任性了呢。


    不過人家有任性的資本,想怎麽任性就怎麽任性。


    …………


    “槐哥兒,咱們的生意應該會好一些。”


    趙雲川翻開書的最後一頁,將上麵的廣告給他看。


    “咱們無名酒肆現在出名了,應該會有不少人慕名而來。”


    反正要比之前多。


    “我想著,這兩天我跟書院請假吧。”


    方槐連忙擺手,拒絕道:“不用不用,你讀書重要,我一個人能忙得過來。”


    趙雲川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我就知道槐哥兒疼我,不過你夫君聰明著呢,耽誤兩天也絕對不會落下學業。”


    方槐還是堅定的搖頭。


    “不成不成不成,不能請假,我真的忙得過來。”


    讀書可比賣酒重要得多。


    “夫君,你不準請假!”方槐抱著膀子,有些驕橫的說道:“我真的忙得過來,你要請假的話,我會覺得你把我當廢物,會不高興!”


    趙雲川失笑,這都什麽和什麽呀?


    “我這是心疼你,就跟你心疼我是一樣的。”


    方槐眼睛一亮:“那你不如在床上多心疼心疼我。”


    賣酒有什麽累的?


    還是在床上被折騰的時候更累!


    趙雲川挑了挑眉:“我在床上還不心疼你?”


    明明很心疼的。


    槐哥兒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隻有一點沒聽,那就是不來了。


    聽了十句,忽略了一句。


    想必也無傷大雅,趙雲川如此想著。


    很顯然,方槐跟他的想法一點也不一樣:“心疼我還讓我每次累得要死?”


    趙雲川反駁:“那是你太弱了!”


    方槐抓著對方的手就按在了自己硬邦邦的胸肌上。


    “就這,你說弱?你自己都沒有!”


    趙雲川:“我上麵沒有肌肉,下麵有呀!”


    鼓起來好大一塊呢!


    方槐實在沒忍住,惡狠狠的掐了他一下。


    這人真討厭,老是喜歡說帶著顏色的話。


    太煩了!


    趙雲川到底還是沒有請成假,不過他在書院也不得安寧。


    有同窗拿著話本子過來找他,指著上麵的廣告,問:“趙兄,這上麵的無名酒肆是不是你家那個?”


    趙雲川點頭:“正是!”


    那人好奇:“墨竹居的人為什麽會幫你登這個?”


    趙雲川睜著眼睛說瞎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當然是因為我們家的酒好喝,俘獲了墨竹居的東家。”


    那人讚同的點了點:“你們家的酒確實好喝。”


    不過他有些不信趙雲川說的話。


    府城的好東西那麽多,墨竹區的東家又不是沒用過、沒吃過,怎麽偏偏選中了趙雲川家的酒肆呢?


    並且那個酒肆名不見經傳。


    難道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你說真的?”


    趙雲川笑著點頭:“當然是真的,肯定是覺得我們家的酒好,所以才幫忙做廣告的。”


    那人還是不信,但趙雲川咬死了,他不信也得信。


    “你們家還有梅子酒嗎?我妹妹特別喜歡,她下個月生辰要邀請小姐妹到府中做客,我想預定一些。”


    趙雲川立刻拿筆寫單子,問:“要多少?”


    “一壇吧,大壇的。”


    趙雲川三下五除二的將單子寫好:“定金三成,給個五錢吧。”


    那人也爽快,直接從荷包裏掏了一個銀角子遞給趙雲川。


    趙雲川掂了掂重量,差不多。


    “放心吧,隻多不少,不會讓你虧的。”


    趙雲川把單子交給他:“我另外再送你一小壇米酒,祝賀你妹妹生日快樂。”


    “多謝!”


    兩人愉快地完成了這單生意。


    一個賣得高興,一個買得開心。


    這單生意仿佛開啟了什麽閘門一般,休息時間總有人來找趙雲川買酒。


    無論是大生意還是小生意,趙雲川都笑臉相迎。


    施嘉看著這樣的場景,心裏不痛快極了,她路過趙雲川的時候,故意罵了一句:“上不得台麵的商戶!”


    本以為趙雲川會跟他爭辯,沒想到對方就像是沒聽到一般。


    應該是真的沒聽到吧?


    不然那麽毒的嘴,怎麽就不反駁兩句呢?


    施嘉不死心,又把剛剛的路走了一遍,聲音還故意提高了幾分。


    “上不得台麵的低賤商戶!”


    刻意加重了低賤的讀音,可趙雲川依舊像是沒聽到一般,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施嘉再一次一拳頭打到了棉花上,心裏憋屈的要死。


    啊啊啊啊啊啊!!!


    這個男人怎麽敢如此無視她?


    她寧願對方站起來跟她爭執,也不願意對方把她當成一個陌生人。


    這樣她覺得自己很廉價,並且無足輕重。


    不該是這樣的,像她這樣的人,就應該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做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書院是大家上課讀書的地方,不是你做生意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影響大家!”


    施嘉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停在趙雲川的課桌前朝他發難。


    趙雲川無語至極,他就想不通了,這人怎麽就那麽討厭,總是揪著他不放?!


    “我是不是上輩子挖了你們家祖墳?”


    “還是給你爹帶綠帽子了?”


    “你一天天的管好你自己成不,眼睛別總盯著我,你不覺得害臊,我還嫌煩呢!”


    這話說的不客氣,施嘉瞬間氣的像河豚。


    討厭討厭討厭!


    這個男人真的好討厭!


    “你說話怎麽如此粗鄙?”


    什麽叫做給她爹戴了綠帽子?


    仔細一想,那不就是跟她娘有一腿嗎?


    施嘉連忙把腦子裏的這些想法拋到九霄雲外去,有些東西不能細想,要真的細想的話,心肝脾肺腎都被氣得生疼。


    “你要嫌我說話粗鄙,那就離我遠些,別每次都上趕著!”


    還別說,幾次相處都是施嘉主動上前。


    想到這裏,施嘉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雖然現在的她外表是男人,但實際上還是個女人,趙雲川的這話在她聽起來就是說她上趕著倒貼。


    沒有幾個女人願意聽這種話。


    很傷自尊,也讓她覺得自己很廉價。


    施嘉定了定心神,才有些不爽的說道:“我是願意上趕著嗎?分明是你,打擾大家讀書。”


    旁邊的段溫書說道:“不打擾我。”


    斜後方的薑勵也說道:“也不打擾我!”


    前方的秦易也轉過頭說道:“還有我,我也沒有被打擾到。”


    秦易開學沒幾天就請假了,直到昨天剛回來。


    “我離他們這麽近,都沒打擾到他們,你離得那麽遠……肯定是過來找茬的。”


    雖然事實的確如此,但真的不用說出來。


    她很丟臉的好嗎?


    施嘉咬著唇,一言不發地走了,渾身低氣壓,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誰欠她八百兩銀子呢?


    秦易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而愚蠢。


    “這是新同窗吧?你咋惹到她了?”


    趙雲川:“不是我惹到她,是她惹到我。”


    秦易好奇:“她咋惹到你了?”


    在他看來,趙雲川是一個極好相處的人,見誰都笑眯眯的,不冷淡也不諂媚,總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能把這樣一個人惹生氣,這個新同窗也是厲害。


    趙雲川抬頭:“想知道?”


    秦易:“想想想想!”


    特別想!


    趙雲川實話實說:“因為她嘴賤!”


    不但嘴賤,還是漢子婊。


    明明她自己不甘於自己的女性身份,想要掙脫束縛,這才有他女扮男裝來書院學習的一幕。


    可她頂著男人的外表,又要對女性設一些條條框框。


    男人不去花樓,就是在家的女人、夫郎不賢惠、不大度,被她稱作妒婦或者妒夫。


    她自己享受特權,卻又不希望別人享受特權。


    真真是雙標到了極致。


    趙雲川厭惡這樣的人,打心底裏厭惡。


    “她嘴有多賤?”


    趙雲川:“很賤!”


    罵他可以,罵他家槐哥兒的不行。


    秦易:……


    反正剛剛那個新同窗看起來不太好惹的樣子,他以後能躲就躲吧,沒辦法,誰讓他嘴笨呢?


    秦易轉過身,繼續美滋滋的看《西遊記》,看上頭的時候還會喝一口米酒,這小日子過得美的咧。


    哦,這米酒是趙雲川送的。


    本來想和別人一樣送梅子酒的,結果今天早上不小心拿錯,拿成米酒了。


    不過這錯也不算錯,至少秦易喝得挺開心的。


    趙雲川拍了拍他的後背,說道:“你悠著點,這米酒也是酒,待會要去喝醉了,夫子可是要招呼人的。”


    “不會,我千杯不醉!”


    他酒量好著呢!


    “那你也別喝了,教室都能聞到酒味了。”


    米酒的氣味雖然不像烈酒一樣衝鼻子,但那也是酒,還是能聞到一些酒味的,不過更多的卻是米香!


    秦易抱著壇子灌了自己一大口,咂吧咂吧嘴,這才重新把蓋子蓋好。


    今天下午的課是算術課。


    龐夫子一進教室就聞到了一股米香,其中還夾雜著淡淡的酒香,他是個老酒鬼,平時吃飯的時候總是喜歡喝上一兩杯。


    如此香甜的酒味,立刻勾起了他肚子裏的饞蟲。


    呃……


    好想喝!


    米酒他喝過不少,但從來沒有聞到過如此香醇的味道。


    惠香樓的米酒都沒有如此的香味。


    “咳咳……”


    龐夫子輕咳兩聲,握拳掩唇,想了想,還是沒打算把自己這點小心思壓下去。


    “咱們課堂上有一股酒味,不知大家聞到沒有?”


    大家用力的吸了吸氣。


    別說還真有一股酒香,其實有不少人在下課期間就已經聞到了。


    但他們也沒怎麽當一回事,沒想到現在夫子也聞出來了,這是不知道這夫子是個什麽意思?


    “哪位同學的酒?”


    秦易心中咯噔一聲,他下意識的轉頭看趙雲川。


    隻是身體還沒轉過去,就聽見龐夫子繼續問道:“誰的酒,站起來!”


    秦易心中萬般不願,他這個人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怕老師,從小就怕,哪怕現在已經長大、考上童生,可對老師的恐懼依舊深深地刻在了骨子裏。


    算了算了,還是承認吧。


    反正伸脖子也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那就早死早超生吧!


    就在他準備站起來的時候,新同窗開口了。


    “男子漢大丈夫,可要敢作敢當!”


    施嘉沒有看見秦易喝酒,不過現在聽到酒就想起趙雲川,肯定是趙雲川帶來的。


    施嘉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道:“早些承認吧,可別當縮頭烏龜,你現在耽誤的可是我們大家夥的時間。”


    秦易站了起來,看著夫子,認真說道:“夫子,這酒是我的,您要喝嗎?”


    還有半壇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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