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殘月如鉤。


    街道上,很快有兵丁淨街,敲一聲鑼鼓,吆喝一聲:


    “戌時日暮,宵禁禁行!”


    街道兩側的商販有條不紊得收拾著攤子,在榕樹下玩耍的孩子們也被家中大人捏著耳朵拎回來家去。


    不多會的功夫,原本還有些煙火氣的街道上,已是再無行人出現。


    一時間長街靜謐,唯有蟋蟀聲響。


    又過了片刻,一隊兵衛從長街那頭走來。


    領頭那銀甲將領騎在馬上,雙手拉著韁繩。


    他胯下騎著一匹頗為健碩的黑馬,馬兒戴著口嚼,馬蹄兒不徐不緩得向前走著,踩在街道的青石板上,發出“踏踏”的聲響。


    在他身後,兩名仆將一左一右,策馬跟隨。


    仆將手中各自持著一杆旗幟,左邊那將領拿著的那杆旗幟上寫著“代天巡守”四字,而右邊將領手上拿著的則寫著“丙二六”三字。


    這三位騎馬將領後頭,跟著一隊黑甲衛軍,手持丈二的長戟,走起路來身上甲胄是“琳琅作響”,腳步聲整齊劃一,顯然是訓練有素。


    這就是宵禁時,最常見的夜巡遊街的隊伍,皆是巡天監的人。


    待這隊人馬走後,一條小巷的空水缸從內部被頂開蓋子。


    姬恒毅探頭朝外觀察著街道,注意到巡天監的隊伍剛剛過去,這才放心得從空水缸裏出來。


    “接下來半柱香內,不會再有巡天監巡街的隊伍經過……夠我進部堂了。”


    他心中默默盤算著,隨後一點頭,走出了小巷,來到了街道上。


    姬恒毅藏身的這地方,離宗正寺的部堂並不遠,也就過兩條街道的功夫。


    但就這麽幾步路,他心卻是提到嗓子眼了,畢竟這千步廊可不比永康坊,雖都在內城,但千步廊這一帶皆是朝中各個部堂的官署衙門,裏頭有的是要緊的公文文書,所以巡天監巡邏這條街的頻率要比其他地方勤得多,而且是多個隊伍都會經過這一塊巡邏。


    幸好,如意賭坊那得來的消息靠譜,姬恒毅一直到來在宗正寺官署門口,這一路上也沒碰見夜巡兵丁。


    他看著眼前熟悉的官署大門,心中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


    待歇了口氣之後,他走到大門前,抓起門上銅環,叩動門扉。


    “咚咚……”


    幾聲悶沉的響聲過後,那官署大門便打開了一條縫,裏頭一個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得探出頭來,見門外是姬恒毅,這才鬆了一口氣,讓開身來。


    待姬恒毅進了門之後,這官署大門咪開的那一條縫,立刻便關上了。


    門後,那中年男人去栓門栓,心有餘悸得說道:“還好新寧伯沒提前來,今日國公爺和那姓‘苟’的一直留到了宵禁前不久才走,您若是來得早了,非得碰上他倆不可。”


    這中年男人乃是宗正寺的一名吏員。


    宗正寺畢竟是官衙,每日都會留吏員輪流守夜。


    這中年吏員早已與姬恒毅同流合汙,這些年來姬恒毅為三皇子做事,時辰需要半夜進這宗正寺內,皆是由這吏員配合。


    姬恒毅一聽,也是不由後怕。


    還好他留了個心眼,一直等到宵禁才溜進來,怕就怕這種意外發生。


    他問道:“那姓苟的剛剛才走?他可有進過簿書庫?”


    中年吏元搖頭道:“沒呢,是國公爺拉著那姓苟的在聊,部堂修繕後先添置的東西,您別說,趙家是真有錢啊。”


    “哼,不過不義之財罷了!”


    姬恒毅哼了一聲,眼神中透出幾分鄙夷不屑。


    這趙家往上倒幾代,說不定就是個出海打漁的漁夫,這麽低賤的出身,有什麽資格過著那麽優越的生活?


    反觀他,堂堂天潢貴胄,身體裏流淌著皇室血脈,卻隻能喝水當飽,自家娘子還得去挖野菜吃……


    當真是蒼天無眼,命運不公!


    姬恒毅雖然極力想要表示出自己“視金錢為糞土”的高傲,但這話讓人聽著卻是透著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他自己說完這話,就覺得眼前中年吏員那陪著笑臉的表情是在嘲諷自己,羞惱道:“行了,油燈給我,我要進簿書庫。”


    那吏員一頭霧水,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激怒了姬寺丞。


    ……


    姬恒毅與那吏員一前一後,進了簿書庫內。


    他隨手抄起一本架子上的書,放在油燈上燒著。


    這舉動,頓時讓那吏員頓時一驚:“伯爺,您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姬恒毅冷笑一聲,將手中燃起的簿子丟到架子上,“那趙祈安不是要修繕部堂麽?不如一把火燒個幹淨,讓他重建一座,豈不是更好!”


    那吏員瞪大了眼睛,連忙道:“可是……”


    姬恒毅卻是不聽,一揮手,冷冷道:“沒什麽可是,事到如今你我犯下的事若是暴露,到底還是死路一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不是,小的是想說……”


    “此事是為了三皇子的大計,待將來三皇子克承大統,你我皆是從龍之臣!”


    “您聽我說……”


    “莫再勸了,我心意已決!”


    就在兩人爭執之時,那團火卻是漸漸熄了。


    一時間,鴉雀無聲。


    好半晌,那中年吏員苦笑道:“伯爺,小的之時想說,近來京都城下過雨,有些濕潮,您這麽點,點不著的。”


    姬恒毅:“……”


    中年吏員說道:“您既有這樣的打算,莫非沒準備火油?”


    姬恒毅視線心虛得挪開。


    中年吏員歎了一聲,委婉道:“要不您今晚先回去?”


    “不行。”


    姬恒毅直到這個時候,才開了口。


    明日部堂修繕,簿書庫裏這些就要被搬到趙家準備的宅子裏。


    還怎麽動手?


    姬恒毅輕咳了一聲,對吏員吩咐道:“替我掌燈,我取幾本賬目走。”


    事到如今,也隻能先把有問題的賬目給帶走再說了。


    ……


    這一忙活,就是一個多時辰。


    姬恒毅沒帶書匣,隻能撐起衣擺,用衣裳包著那些賬目簿子,準備先回家再說。


    他在官署門口一直等到三更鑼響,這才推開官署衙門的大門。


    可正當他大搖大擺得朝著永康坊走去的時候,突然間身後傳來一聲爆喝聲:


    “宵禁時間,何人夜行?!”


    這一聲,險些把姬恒毅的魂都給嚇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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