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中,醜奴哼哧哼哧扛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院中。


    晌午時,趙祈安出門要去養生堂看看,臨行前吩咐她跑了一趟趙氏商坊,說是讓帶些東西回來。


    可也沒說東西這麽多呀!足足十好幾件,估摸著都有二三十斤重。


    知道公主府離城西多遠麽?來回一趟要兩個時辰呢,更別說一路上還得扛著這麽多東西。


    這家夥,淨會使喚人!


    醜奴一路上是滿肚子牢騷,忍不住腹誹了自家主子幾句。


    其實趙祈安走之前給了她幾錠散銀,是讓她去外頭租馬車的費用,也沒說讓她一路走著去、扛著回。


    但醜奴下意識得便忽略了這個問題,心安理得地將這幾錠散銀裝進了自己的小荷包裏。


    趙祈安答應過她,等什麽時候攢夠一千兩銀子了,就給她一個自贖的機會。


    她掐著指頭認真盤算了一下,若是跟在主子身邊每一天都有這樣的額外收入的話,再加上自己的月奉……隻要二百多年就可以攢夠一千兩啦!


    未來可期!


    醜奴一想到這兒,也不覺得累了,扛著大包小包進了屋。


    “爺,東西我給您帶回來了!”


    她這大嗓門,一進屋就嚷嚷了起來。


    趙祈安果然比她提前回來,此刻正和小道童一塊兒發呆。


    聽到醜奴的嚷嚷聲,趙祈安渙散的瞳孔這才重新聚焦,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起身走來:“怎麽這麽遲才回來?”


    醜奴支吾道:“路上……堵車。”


    “堵車?”


    趙祈安皺起眉頭,有些好笑得看向她。


    醜奴虛著眼,挪開視線:“是這樣的啦,這個點,正是坊市鋪子關門休息的時間,那下班的夥計多呀,一多……不就把路堵著了麽?”


    “那些夥計都坐馬車?”


    “呃……爺您餓了吧?我去給您準備晚膳!”


    醜奴見謊言遮不住,抬手遮著臉逃似得就跑開了。


    趙祈安看著醜奴壯碩的身子靈活得溜出屋去,哂笑著搖搖頭。


    些許小事,倒也不值得追究。


    趙祈安讓醜奴去趙家商坊帶回來的,是一些藥材。


    靈骨藤、玄玉參、紫陽花……


    任何一個略懂藥理的武者,都能夠認出這些藥材無一不是武者入門淬骨所需的、最上品的藥材。


    武道下三品境,都是打基礎的階段。


    九品煉骨,八品搬血,七品融竅。


    三道關,將天下無數寒門子弟擋在了武道之途外的天塹。


    因為這是最費錢的階段。


    就好比這煉骨期,每日都需浸泡藥浴,但最低級的煉骨藥液也需百兩銀子。


    至於趙祈安準備的這些,若是要去市麵上買,至少千兩銀子。


    還隻夠一個月的分量。


    其中一些珍惜的藥材,便是有銀子也沒門路能買到。


    趙祈安準備這些,自然不是為自己用的。


    他是為了小道童準備的。


    “算算時間……子時前應該能熬好藥液。”


    ……


    不多會,趙祈安的小院裏便飄起了藥香。


    院子裏的池塘旁,支起了一口鼎爐,醜奴拿著小板凳坐在爐火前,拿著把蒲扇正顧著爐火,時不時被嗆得直咳嗽。


    “咳咳……怎麽這麽難聞,嘔……”


    說好的藥香,但醜奴是聞不出來了。


    她隻覺得這味道又嗆又臭,從人鼻孔裏鑽進去直衝天靈蓋。


    倍兒上頭!


    她實在是忍受不了,撕了兩團紙塞鼻孔裏,用嘴巴呼吸,這才覺得好受些。


    最讓她無法理解的是,自家主子居然就站在鼎爐旁,渾然跟個沒事人似的。


    他還時不時解開蓋子,從手邊的藥囊裏摸一把不知道什麽玩意的藥材,就往裏頭撒。


    是真滴猛士!


    醜奴張著嘴哈赤哈赤得喘氣,給爐火扇風的同時,忍不住問了一句趙祈安:“主子,你就不覺得臭麽?”


    趙祈安指了指自己鼻子:“我能封鼻竅,聞不到。”


    “……”


    醜奴恨得直咬牙。


    中原的武學這麽好用……不是,這麽能作弊的麽?


    她表情都因嫉妒而扭曲,手上的動作都大了幾分,爐膛裏的火苗蹭蹭蹭得往上漲。


    ……


    在趙祈安與醜奴主仆好人辛苦熬藥的時間裏。


    玉真公主從宮中出來,回到了府上。


    她昨夜留宿福延宮中,直到今日傍晚才回來。


    坐在寢宮中,玉真腦海中不時回閃昨夜母妃與她說的話。


    “趁早與祈安圓房,莫要讓本宮幫你一把……”


    “不給趙家留下子嗣,東海大公的爵位和趙家的萬貫家財,難道要落到趙家旁係手中麽?”


    “你要幫幫你四哥,他近來過得很難……”


    一句句話,如針紮般刺進她的心頭。


    她突然覺得,一貫以來寵愛她的母妃,或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疼愛她。


    玉真臉色一沉,突然拿起一旁的花瓶,猛地砸在了地上。


    寢殿中的侍女們聞聲紛紛惶恐得跪在了地上,低著頭不敢發出任何動靜。


    她身旁的鸞奴默不作聲得走出來,蹲在地上默默收拾著滿地的瓷器碎片。


    玉真坐在榻上,無神得看著鸞奴收拾。


    “你說……”她突然開口,問鸞奴,“本宮若是男子,母妃是不是就不會事事先想著四哥?而是也會為本宮考慮?”


    鸞奴停下手中動作,恭敬道:“娘娘自是為殿下考慮的。更何況,四皇子殿下的婚姻大事,也是陛下欽點的。”


    四皇子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那若是做了皇帝呢?是不是世間諸事,皆可順心如意?”


    玉真此言一出,嚇得鸞奴當即麵色蒼白,跪倒在了地上。


    玉真這才回過神來般,哂笑道:“本宮不過玩笑。”


    她這一生,生來便無緣那皇權寶座。


    她的兄長們在學武道、學四書五經、學行兵布陣、學士農工商……


    她在學什麽?


    彈琴、作畫、圍棋……


    盡是些聲色娛人的東西!


    直到嫁給趙祈安,離開皇宮,她才知道自己至少在武道方麵天賦不差,若是自幼打好基礎,未來未必不可入天人。


    可……這麽多年,宮中就無一人發現麽?


    大抵都不過是覺得到最後,她玉真也不過隻是個外嫁的公主,學會如何相夫教子便是。


    學什麽文?


    習什麽武?


    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麽多年來,父皇的寵溺、母妃的疼愛、兄長們的和善……假的,都是假的!


    不過是無足輕重罷了!


    玉真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坐上那皇權寶座,那她就要助自家阿兄去坐那位置,唯有阿兄坐上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


    到那個時候,她的願望,也能夠得以實現吧?


    玉真終於是回過了些神氣,對鸞奴說道:“派人去準備晚膳,去請駙馬爺過來一起用膳。”


    末了,又叮囑了一句:“準備得豐盛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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