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趙祈安放下了簾子。


    他今日來坊市,李於呂算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之喜。


    不過他對李於呂並不是太上心,算是隨手落下的一枚閑子。


    這世上有天賦的人太多,但真正能夠成材的卻寥寥無幾。


    李於呂畢竟不是自己栽培出來的,也到了這歲數,將來成就如何還不好說,趙祈安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但最終能否把握住,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趙祈安離開城西坊市的時候,已經是未正時二刻。


    在坊市耽擱的時間比他想象中要長,離開坊市之後已經沒時間回公主府了,索性直接去了皇宮。


    大乾皇宮共有五道大門,一十六道小門。


    其中玉乾門位於皇宮西側,連通著深宮後院,也是皇親國戚入宮訪親時常走的門。


    當趙祈安的馬車到了玉乾門前,玉真公主的坐輦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相比於趙祈安這位駙馬爺隻帶一仆一馬的低調,玉真公主就高調的多,光是負責拉車的馬匹便是四匹精壯的馬匹,每一匹馬都是一水的毛發純白,就是大小高矮也都是一致的高大壯碩。


    除此之外,馬車前後跟著八名婢女,一致的高矮胖瘦,都是標準的美人胚子。


    當趙祈安從馬車上下來,對麵馬車才卷起簾子。


    玉真公主坐在車廂內軟墊上,一席紅袍奢華,齊胸的襦裙露出玉碗的白皙嫩肉,雲鬢花顏金步搖,兩根玉簪垂下流蘇穗兒,膚如凝脂,眉如黛。


    隻論外貌,玉真是極美的。


    她也自持自己這份美貌,哪個男子見她不傾心?


    可她看到趙祈安那毫無神情變化的臉時,心頭便不由火起。


    在鸞奴的攙扶下,玉真下了輦車,朝著趙祈安走去,顰眉道:“怎得來的這麽慢?倒要本宮等你。”


    趙祈安看了看天色,淡淡道:“還未到申時。”


    這番作態落在玉真眼中,心中更是不喜。


    裝腔拿調給誰看呢?


    不過當她看到趙祈安身後的聾啞老仆從車廂裏搬出一口口大箱子時,臉色這才好轉,決定不與趙祈安計較。


    “鸞奴,去叫些奴才出來,把這些禮物搬去福延宮去。”


    玉真公主吩咐了一聲,鸞奴輕聲應下。


    說罷,她施施然朝著玉乾門走去,不與趙祈安多說一句話。


    趙祈安也不在意,跟在玉真公主身後,從玉乾門走入了皇宮。


    ……


    福延宮內,燈火盞盞。


    貞貴妃還未到,殿中隻餘下幾名服侍的宮女,引著趙祈安與玉真二人落座,奉上了瓜果茶水。


    夫妻二人雖同住一個屋簷下,但像這樣一同坐著飲茶卻是許久未有過了。


    彼此無言,落座後各自品茗。


    沉默良久之後,玉真公主率先開了口:“一會見了母妃,什麽事該說,什麽事不該說,你心裏有數。”


    趙祈安平靜道:“說與不說,有何意義?”


    公主府中,可是有不少福延宮出來的老人,玉真公主玩小女道的事,貞貴妃會不知道麽?


    大抵知道了,也不覺得是什麽大事吧。


    大乾朝的貴人們,玩的比這花的比比皆是。


    玉真公主對他這番態度很是滿意,說道:“你有這想法,倒省了本宮一番口舌。另外還有一件小事……”


    她裝作隨意提起般道:“前些日子本宮入宮見母妃時,聽母妃抱怨福延宮冷清,想著送些人入宮陪陪母妃。你們趙家不是在京中開養生堂收了不少孤兒麽?過些日子我派人去趙氏養生堂挑選些孩子……”


    話未說完,玉真公主突然沒來由感到一陣寒意,隻覺得脖子涼颼颼的。


    她驚疑不定得朝趙祈安看去,卻見趙祈安麵色如常,並不見任何異常。


    錯覺麽?


    在玉真公主狐疑得左顧右盼之時,趙祈安放下茶盞,問道:“京中有官堂,收養的孤兒數量更多,殿下為何不去官堂選人入宮呢?”


    玉真公主一時語塞,蠻橫道:“本宮與你說得著麽?你照做就是!”


    “恕難從命。”


    當這四個字從趙祈安口中說出時,玉真公主頓時瞪眼看向了他,一時間腦子都沒轉過彎來。


    這家夥這是……拒絕了本宮?!


    玉真公主已經習慣了趙祈安往日裏的允取允求,就是買再貴的珠寶,花再多的錢,他從來都不會說半個“不”字。


    今日提了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又不花他一分錢,他有什麽資格拒絕?


    玉真公主怒從心頭起,拍案道:“你說什麽?”


    麵對震怒的玉真公主,趙祈安依舊是那波瀾不驚的模樣,低垂眼簾,把玩著茶盞:“趙家開養生堂,不是做慈善。堂中的孩子,皆是趙家挑選過的好苗子,自幼傳授經商之道,將來都將是商行中的中流砥柱,每一個孩子趙家都投注了心血栽培,為何要將他們送入宮?”


    狡辯!都是狡辯!


    他定是因為昨日撞見自己與宮心熒的事,而心懷不滿。


    這是在向本宮表達他的不滿麽?


    玉真公主拍案而起:“趙祈安,你是要忤逆本宮的意思麽?”


    直到這時,趙祈安才將目光看向玉真公主。


    玉真……當真是被寵壞了。


    作為當今陛下老來女,最小的孩子,自幼在宮中便是受盡恩寵,身邊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養成了她恃寵而驕、目中無人的蠻橫性格。


    若非如此,也不會大婚之日做出婢子代嫁的荒唐舉動。


    這些年來,在趙祈安有意的縱容下,玉真公主的性情越發的乖戾。


    偏偏她一生順風順水,從未與人勾心鬥角過,喜怒形於言表,毫無城府可言。


    所以在趙祈安眼中,玉真就是個空有美貌的蠢貨,不值得他在她身上花什麽心思。


    她要什麽,滿足她便是,這種女人反倒好應付得緊。


    若非是那來曆不明的宮心熒,他也不介意一直縱容著玉真。


    無知,有時候反倒是一種幸福。


    玉真公主原本正處於震怒,可被趙祈安這麽一盯,心頭卻是沒來由得一緊。


    她竟是感受到了淡淡的壓迫感。


    這種感覺,她唯有在自己父皇的身上感受到過。


    一時間,她神情一滯,緊跟著色厲內荏道:


    “你、你這般看著本宮作甚?”


    正在此時,殿外傳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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